我是谁

儿时以来几曾被人说过，“你是个什么东西？”当时莫明说者之意。几何时翻江倒海想过这个问题。这里的“东西”作为被问者，应该理解为，我是谁？想了五六七十年，终归没弄明白。

我是天地初开时，一粒未名的尘埃，在风里流浪，在雨里沉降，终于落进人间的褶皱里，长出骨与肉，生出思与想。

我是星子坠向大地时，溅起的一抹微光，藏在瞳孔深处，白天被日光淹没，夜晚便与月色对酌，把心事酿成银河的支流。

我是山涧里未被命名的溪，绕过顽石，漫过苔衣，唱着无人能懂的调子，一路奔向江海，却在某个清晨，突然贪恋岸边一朵野花的倒影，忘了归途。

我是母亲掌纹里的一条河，她的温度是源头的泉，她的牵挂是河道的弯，我流过她的青春，漫过她的白发，最终在她眺望的目光里，变成了远方的帆。

我是书页间走失的字，曾在经卷里听梵音，曾在诗行里吻月光，某天被一阵风掀起，落在市井的喧嚣里，沾染了烟火气，却依然在午夜梦回时，想念墨香里的寂静。

我是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清晨带着惺忪的睡眼，黄昏驮着一身的疲惫，有时对着它笑，有时对着它哭，它从不回答，只把岁月的刻痕，一笔一划描在眉梢。

我是千万个瞬间的叠加，是春日里第一片抽芽的叶，是秋夜里最后一声蝉鸣的尾音，是握过的手留下的温度，是说过的话消散的余响，是未完成的梦，是已放下的执念。

我是存在本身，是 “我” 这一字落笔时，纸上洇开的那团墨，模糊又清晰，短暂又永恒。像大禹治水时走过的九州脉络，模糊又清晰；像李耳骑牛西出函谷关时，留下的那部《道德经》，短暂又永恒。

思来想去，我仍然是混沌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