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否则我们宁愿不去拥有（小小说）　

文/顺风

　　 他苍白、瘦削、头发永远乱糟糟的，衣装不拘小节。周围人不是很乐意接近他，总觉得和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也许是因为他话少吧。他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发出些讪讪的笑声——也许是表达某种赞同或者反对？反正说不清、看不出笑声背后的意图，笑得也太频繁了一点，有点神经质的样子。
　　
　　 他有时非常健忘，在同学会上几乎叫不出几个以前老同学的名字，也记不得几乎所有的老师的名字，尽管他装出一脸奇怪的笑容，心里拼命的想着那些人是谁？可是他还是想不出来任何线索。他是个淡漠的人，大家都这么认为，他有时候想，可惜自己不是爱因斯坦，有资本健忘而不被责备或自责。
　　
　　 在中学，他沉默居多，不过同学对他还是很有些印象。他有几个肮脏兮兮的涂鸦本，有次他在一个本子里给数学老师画了一幅漫画，架着副巨大的眼镜，瘸了一条腿，拄着个巨大的圆规，嘴巴难看的龇着——表示老师在讲课。很遗憾的是这幅“杰作”在一次数学课上被数学老师“抓获”，以后这位缺乏耐心的数学老师就别提对他多厌恶了。又一次数学课山，老师发现他又在桌子下面不知鼓捣些什么“私活”，一般会是一本厚厚的小说，或者是他的某本涂鸦本。老师叫他站起来，气急败坏后质问他“你对得起老师吗？你对得起谁？！你好好想想，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他把上衣上面的纽扣打开，露出稀疏的胸毛，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向老师说：“报告老师，我的心是黑的。”
　　
　　 在大学，有个漂亮的女孩暗恋他，终于鼓足勇气主动去向他借一次钢笔用。他伸出有笔套的那端，女孩快速的一抽，拿着钢笔笔套就回到自己的座位，钢笔还留在他的手中。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抓钢笔的手握得太紧了些。女孩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空空的钢笔套羞得满脸通红，想等他把笔送来，可他就是一直没去。
　　
　　 大学毕业后，他很快开了一家公司，而且商业上很成功。对自己的雇员他还是很沉默，即使在最底层的员工面前，他也保持着时不时发出暧昧的笑声的习惯，是不是他很希望讨好每个人？谁也说不清，反正很少见到他发火的样子，公司持续的红火起来。
　　
　　 他开始感觉到很累。半夜忙完后他的习惯是先打个电话回家给爱人：“我马上就回来。”爱人会撒娇缠他去买点夜宵带回家，他则详细的问清楚要哪个夜宵店的什么夜宵——爱人口味易变，昨天晚上想吃西式汉堡，今天就说不定想吃烧烤或粉丝什么的。他一般会以很愉快的音调表示接受任务驱车前往，可放下电话后一脸疲惫的他有时会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有时回家后他得开夜车通宵赶做一两个重要的文案，当东方天色初白，手里的活完成了，他也不会忘记做好给妻子和宝贝儿子的早餐。有一次妻子看着他端来的热腾腾的小米粥加牛奶鸡蛋，夸奖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并且兴奋的提议全家出去看日出，他则会同样兴奋的拍手，并且马上去张罗准备。
　　
　　 在很多业务会议上，他邀请来的三个副总总不忘记找机会挖苦讽刺他一下，初次列席会议的陌生人谁也不会看出他就是绝对权威的大老板，而他似乎具有一种天生的本领，在讽刺、讥笑甚至侮辱性的言辞面前能很自然的表现出一贯的木讷，最后连出席会议的中层员工们从公司高层的这个奇特现象中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刺激的地方了。
　　
　　 有位副总是原某国有企业集团的技术副总裁退休后被他挖进来的，他似乎对这位“老伯”特别重视，而“老伯”也一贯以长者自居，对公司的大事小事采取唯我独尊的态度，搞得另外两个也停牛的“副总”联合找到他表示强烈不满，甚至威胁走人。他先劝那两位副总各自回自己办公室等他，然后在三位副总的办公室之间进出周旋。
　　
　　 在“老伯”的办公室里，他足足呆坐了快一个小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伯”聊些碎事，一直到“老伯”控制不住纳闷——他很少主动去“老伯”的办公室，更绝少象今天这样说这么多琐碎话，不过随便“老伯”用什么法子，他也不说是因为受到了另外两位副总的压力，最后“老伯”有个必赶的约会时间快到了，只好很不耐烦的把他“请”出办公室好去赴约。他无法在“老伯”这头协调，甚至无法开口转达另外两位副总的不满。
　　
　　 在第二个副总办公室，他恢复了基本不说话的常态，一边以“笑”来附和诉说者满肚子的怨气和“苦水”，一边不忘给副总的茶杯里加水，最后他答应适当调整分工，把自己的部分权限和业务下放给这位副总。在第三个副总办公室，他只呆了一会，告诉这位副总晚上自己会发一封详细的电子邮件来和他讨论“老伯”的问题，同时把送给这位副总可爱的小女儿的生日礼物带给他。
　　
　　 业务高速发展，他笑得更勤、也可以说更谦恭了，但终于有一天他突然宣布把公司以很优惠的价格转让给“老伯”，在此之前则以优厚的补偿金先解聘了另外两位副总。事后他给第三位副总发去了电子邮件，只有一句话：“只有与我们的目的、任务或状态相关的事物才有意义，否则我们宁愿不去拥有。”
　　
　　 后来他完全放弃了在商海打拼，全力去做自己感兴趣的学问，据说还出版了好几本有学术影响力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