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陵山寺碑》

   东魏. 温子昇

汉章按：中国实际上是一种文明的存在。隋唐宋，元明清，三国两晋南北朝，不同朝代，在中国人心目中好像没啥不同，只是不同时期的中国罢了。现在的人喜欢看啥《天龙八部》，其实中国历史远比《天龙九部》都热闹。中国历史的大致脉络十分清楚，只有一个时期，两晋（265—420年），南北朝（420年—589年），大约300多年的历史，却永远搞不清楚，其中的故事小编都编不出来。事实上，二十四史里关于两晋南北朝的就有唐房玄龄写的《晋书》，唐李延寿写的《南史》与《北史》，其次还包括了《宋书》 （南朝的梁沈约），《南齐书》（南朝 梁萧子显），《梁书》（唐姚思廉、姚察），《陈书》（唐 姚思廉、姚察），《魏书》（北齐 魏收），《北齐书》，（唐李百药），《周书》（唐 令狐德棻、岑文本和崔仁师），令人目不暇接。两晋南北朝，开创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懿。其孙司马炎265年建立西晋。祖孙三代靠阴谋诡计立国，司马懿甚至能骗得过曹操。西晋建立后仅仅26年的291年，八王之乱开始，司马家的皇子皇孙杀得你死我活。北方几个少数民族乘机起兵，史称“五胡乱华”，最大的要数匈奴后代刘渊建立的汉赵，于316年灭亡西晋。318年，司马家南渡，在南京建立东晋，而北方先后出现了16个国家，称为东晋十六国，记得住国家的名字都是一件困难的事。420年，东晋北府兵旧将刘裕灭晋，建立刘宋，司马家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北方十六国打的难解难分，南方的刘宋皇子皇孙又是互相残杀，你死我活。479年，萧道成废宋建齐，子孙又是互相攻杀。502年，萧衍废齐建梁。萧衍一代学者，活了86岁，最后因“侯景之乱”饿死台城，自称梁的江山在自己手上得之，手上失之。最后陈霸先在“侯景之乱”的烂摊子上建立陈朝，最后一位皇帝就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陈后主先生。开皇九年，589年，隋军渡过长江，陈朝灭亡。热闹的江南终于停息下来。与此同时，鲜卑族的一支在内蒙古建立代国，灭国复国，最后统一中国北方建立北魏（386年），先都平城（大同），后迁洛阳。528年，北魏权臣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把所有汉化的鲜卑贵族和投靠鲜卑的汉族大家全部屠杀，北魏名义虽存，实际已经是尔朱家的天下。533年，晋州刺史，鲜卑化的汉人高欢，灭尔朱氏，北魏迁都临漳，史称东魏。第二年，雍州刺史宇文泰迁都西安，史称西魏。东西两魏互相攻杀，却不能吃掉对方。550年，高欢的儿子高洋取代东魏建立北齐，高欢被称为神武皇帝，其实高欢和曹操一样，生前并没有称帝。557年，宇文觉代西魏建立北周。577年北周进攻北齐，北齐最后一位皇帝后主高纬，被北周将领尉迟纲俘获，留下李商隐的香艳词一首：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北齐灭亡。581年，北周静帝禅让帝位于杨坚，北周覆亡，隋朝开始。300多年的两晋南北朝终于结束。

       中国历史上最多的故事恰好发生在两晋南北朝这300多年。尔朱氏与高欢的韩陵山之战就是其中之一。532年，尔朱天光自长安、尔朱兆自晋阳、尔朱度律自洛阳、尔朱仲远自东郡，会兵邺城，屯军垣河两岸，以20万大军讨伐高欢。此时高欢仅有步兵3万、骑兵两千，众寡恳殊。可是高欢缜密策划，亲率军队倚韩陵山布成圆阵，并将牛驴等大牲畜系在一起堵塞归路，以示死战。高欢自率中军，发起猛攻。结果尔朱氏军招架不住，丢盔弃甲，大败而逃。高欢打败尔朱氏联军之后，在韩陵山修建了定国寺，让御史温子升撰写碑文，颂其大功。中国文学世上著名的《韩陵山寺碑》就这样产生了。 

      温子升（495年～547年），字鹏举，济阴郡冤朐县（今山东省菏泽市）人。北魏到东魏时期大臣、文学家，济阴太守温晖之子，“北地三才”之一。武定五年（547年），被诬参与元瑾作乱，囚死于晋阳监狱。温子升善于诗文，司空、济阴王元晖业曾说：“江左文人，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昉，我子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魏书·温子升传》）。 作品传至南朝，梁武帝萧衍大相叹赏，直谓：“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 有则故事特别动人，说是“子昇尝作韩陵山寺碑，庾信使北还，人问北方文士如何？信道：“惟韩陵片石，堪共语耳！” 。能让六朝文学的集大成者庾信如此赞扬， 温子升不朽尔。子昇有《捣衣》诗，有唐诗的味道：

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

香杵纹砧知远近，传声递响何凄凉。

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

蠮螉塞边逢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

     《韩陵山寺碑》先从晋文、齐桓二公的卓越战功写起，衬托高欢，意思是说高欢对稳定北魏起了可与齐桓、晋文尊周相国的作用。中段描写韩陵山战斗的惨烈，用“钟鼓嘈，上闻于天；旌旗缤纷，下盘于地”形容之。末段写建寺，从选址、用料乃至呈异、永垂等方面表现佛寺的不同一般，歌颂高欢的功业。句如“铜马竞驰，金虎乱噬”，“高天销于猛炭，大地沦于积水”，字字珠玑。

 《韩陵山寺碑》译文：

    晋文公，春秋五霸，忠于周室，率诸侯朝王，功绩于践土，世人称颂。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楚会盟邵陵，道义著于百姓，功勋传于天下。当时也，诸侯或平和会盟，或兵车交会，可至今寂莫消沈，荒凉磨灭，言谈者空知其名，远来者不识其地。然马援荡平交趾，立铜柱为汉界，表功封侯，有道存矣，能不效仿乎？ 

   永安之季，阳九之厄，百六之会，遭遇厄运。天灾流行，世道沦丧。尔朱者，北秀容人（山西忻州），其先居于尔朱川，因为氏焉。尔朱荣死，其从子尔朱兆，至汾州据晋阳，进达太行，掩袭京师，杀帝毁国，天失纲维，地乱秩序。禄去王室，政出私门。于是烽烟四起，贪求毁谤，言恶若虎。凶残暴起，水旱遍地。尔朱兆残杀官员，贤良既尽。搜刮民财，以供军需。生产弛废，贫无所有。

       大丞相勃海王高欢，名著当世。深谋隐忍，以待时机。风标调高，胸怀万里。运国筹于襟抱，纳山岳于胸怀。位望青云，高飞远举。部兵于韩陵，决战尔朱。其时金钟齐鸣，上闻于天，旌旗缤纷，下盘于地。壮士懔以争先，义夫愤而竞起。短兵接刃于韩陵，车毂交错于斯场，战车轰鸣，盘石坠于高崖，激水投转深谷.俄而雾捲云除，冰离叶散。蔽日之旌旗散地，乱辙之痕迹漫野。楚师之溃于柏举，莽兵之败于昆阳，难以比肩。毕世之功，能不记之？ 今考察水土，建造精庐，磨砺金石，雕珠琢玉，建寺立碑，佛功造化。勤修善法，息灭恶行。神异远来，鸣玉鸾以游，灵仙聚会，带霓裳至止。引凤凰以相欢，邀飞龙而同跃。虽高天销于猛炭，大地沦于积水，当传之不朽，笔录碑文，永为世纪。 

《韩陵山寺碑》原文：

      昔晋文尊周，绩宣于践土。齐桓霸世，威著于召陵。并道冠诸侯，勋高天下。衣裳会同之所，兵革交合之处，寂寞消沉，荒凉磨灭，言谈者空知其名，遭遇者不识其地。然则树铜表迹，刊石纪功，有道存焉。可不尚欤。

永安之季，数钟百六，天灾流行，人伦交丧，尔朱氏既绝，彼天纲断兹地纽，禄去王室，政出私门，铜马竞驰，金虎乱噬，九婴暴起，十日并出，破璧殒圭，人物既尽，头会箕敛，杼柚其空。

    大丞相渤海王命世作宰，唯几成务，标格千仞，崖岸万里，运鼎阿于襟抱，纳山岳于胸怀，拥元云以上腾，负青天而高引，钟鼓嘈囋，上闻于天。旌旗缤纷，下盘于地。壮士凛以争先，义夫愤而竞起。兵接仞于斯场，车错毂于此地，轰轰隐隐，若转石之坠高崖。硠硠磕磕，如激水之投深谷。俄而雾捲云除，冰离叶散，靡旗蔽日，乱辙满野，楚师之败于柏举，新兵之退自昆阳。以此方之未可同日，既考兹沃壤，建此精庐，砥石砺金，莹珠琢玉，经始等于佛功，制作同于造化，息心是归，净行攸处，神异毕臻，仙灵总萃。鸣玉銮以来游，带霓裳而至止，翔凤纷以相欢，飞龙宛而俱跃。虽复高天销于猛炭，大地沦于积水，固以传之不朽，终亦记此无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