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62):双林禅院情在不能醒

标签:
双林寺纳兰容若宿双林禅院有感卢氏桑榆墅 |
分类: 纳兰容若 |
双林寺原址位于现在海淀区紫竹院公园内,包括一座九层密檐的实心塔。
双林寺毁于清末民国年间。1975年拆除双林寺塔。可参见本文末引北京日报《藏经塔复建》,或参见《北京瞬间(1747):中关村南大街明双林寺塔遗址》。
最近读纳兰容若《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望江南·夜宿双林禅院有感》。
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纳兰容若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
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望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纳兰容若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
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
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这两首词公认是写给亡妻卢氏。卢氏墓在海淀区上庄镇,墓志现收藏在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可参见《纳兰容若(48):青衫湿遍夫人卢氏》。
2016年5月24日北京晚报《纳兰性德的诗词人生》(陈沁妍、杨征)摘录:
关于纳兰性德的妻妾,可考的有三位,原配夫人卢氏——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成婚三年后亡故。续弦官氏,一等公颇尔喷之女。侧室颜氏,为容若长子富格生母。研究这常提及的江南才女沈宛,据传为容若去世前一年所纳,但是在纳兰家谱和文本资料中却都没有提及。在四位女子中,卢氏对他影响最大。1674年,纳兰性德二十岁时,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为妻,赐淑人。卢氏年方十八,“生而婉娈,性本端庄”,婚后夫妻恩爱,感情笃深。但这位如花美眷,只给了他三年的诗意生活,就因产后受寒而香消玉殒。纳兰性德为此痛苦万分,从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在他以后诗词中不断抒发哀婉凄楚的不尽相思之情,不断流露出怅然若失的怀念心绪。怀念卢氏的词在纳兰的词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是他的词中最为生动感人的佳作。“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这句话与李商隐《锦瑟》中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醉酒而春睡不起,赌书笑对喷茶,当初看似平凡普通,满不在乎的小事,在如今看来都是一根根针,扎在心头。“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临江仙·点滴芭蕉心欲碎》),雨点打在窗外芭蕉叶上,淅淅沥沥,滴透尘封已久的记忆。他在《天仙子·渌水亭秋夜》中这样写道:“好天良夜酒盈樽,心自醉,愁难睡,西南月落城乌起。”在《浣溪沙》中抒发:“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离愁别恨,跃然纸上。而一首《青衫湿遍·悼亡》更是道尽纳兰性德的思念之苦,同时也将他带入往日情景,不能自拔。
卢氏墓志
两首词里双林禅院在哪里?有不同说法。
京外说有山西平遥双林寺等地。
京内说一是有学者根据纳兰容若《青衫湿·悼亡》中“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认为卢氏厝柩之处离纳兰府第近在咫尺,应该是什刹海附近的纳兰家庙龙华寺。龙华寺资料可参见《纳兰容若(58):纳兰揆叙整修过的清瑞应寺》,瑞应寺原名龙华寺。
瑞应寺,原名龙华寺
一是双林禅院在今紫竹院公园内。纳兰性德曾将亡妻暂厝于双林寺内。不远处有其住所“桑榆墅”。
双林寺塔遗址,紫竹院公园内
纳兰词中有个别地名,但似都有多种解读。如大名鼎鼎的渌水亭,就无从核实。
综合各种资料,我认为是紫竹院内双林寺的概率较大。一是亡妻最后安葬在纳兰家族墓地,这以前一段时间应在京内。二是不远处应有纳兰住处。三是龙华寺和“双林”两字没有交集。
收集一点材料,以后如有时间精力可作为检索线索。
赵秀亭、冯统一笺校《饮水词笺校》(中华书局2011年版)认为:
2010年第9期中关村杂志《纳兰性德的海淀故居》(张宝章、郭云鹏)摘录:
纳兰明珠不仅在玉泉山下修建了渌水亭别墅,在性德结婚前后,还在海淀镇南边二里的双榆树村修建了一座别墅——桑榆墅,交予性德夫妇居住。双榆树村因生有两株高大的榆树而得名。纳兰性德的桑榆墅内建一座三层小楼,楼有游廊转折通向东边的平房。性德《于中好小园》写道:“小构园林寂不譁,疏篱曲径仿山家。昼长吟罢《风流子》,忽听楸枰响碧纱。添竹石,伴烟霞。拟凭尊酒慰年华。休嗟髀里今生肉,努力春来自种花。”词中提到他曾吟成一阕《风流子秋郊即事》一事,他在“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之后,在夕阳影里倚马挥毫,写出他对功名利禄的厌恶,说“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西郊别墅桑榆墅也会给性德带来平静和安宁,有时甚至是陶然欣喜的情致。在暮秋黄昏时分登上小楼,举目四望,远山红叶飘摇,西湖的十里长堤笼罩在暮霭中,村家灯光微微地闪烁,一派村野田园风光。他以轻灵浑朴的笔调写出一阕《南乡子秋暮村居》:“红叶满寒溪,一路空山万木齐。试上小楼极目望,高低,一片烟笼十里陂。吠犬杂鸣鸡,灯火荧荧归路迷。乍逐横山时近远,东西,家在寒林独掩扉。”
腾讯网引2016年7月4日海淀通史展《“满清第一词人”纳兰性德与海淀双榆树竟有这样的渊源!》摘录:
清康熙年间,皇帝常在畅春园驻跸,朝廷官员也随之而来。清代学者魏源诗:“下海淀,下海淀,请事画诺如邮传。末明往返八十里,郎官住城堂住淀。去时柳树啼早鸦,宫门晨开扫落花,午归马汗和尘沙。”为了减少奔波之苦,一些官员在畅春园附近造园建房。大学士明珠即在此建休沐地(古时官吏也有休假,把休息洗沐称作“休沐”)。因从什刹海赴澄心园(今玉泉山)和畅春园上朝仍是不便,便给其长子纳兰性德(字容若)作为读书之处。这里亭、台、楼、阁、轩、榭、廊、厦皆有,又广植花木,以桑榆为多,因此堂号“桑榆墅”,成了纳兰性德的会友之所。纳兰性德曾偕顾贞观(号梁汾)在桑榆墅赏景,留下《桑榆墅同梁汾夜望》,诗中有“无月见村火”句。康熙二十年(1685年)纳兰性德卒后,顾贞观登黄鹤楼,作《弹指词.大江东去》,落句有“等闲辜负,第三楼上风月”,自注“忆桑榆墅有三层小楼,容若与余昔年玩月去梯,中夜对谈处也”。别墅的主人与客人先后下世,桑榆墅渐呈荒芜。
2012年11月6日,在海淀文联、北京诗词学会、香山诗社的共同组织纳兰性德研讨会上,文史专家张宝章有一段介绍:
纳兰家的祖茔在京城西北郊的皂甲屯。明珠上坟经常穿过海淀这一带,他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很熟悉。明珠不仅在玉泉山下修建了渌水亭别墅,在性德结婚前后,还在海淀镇南边的双榆树村修建了一座别墅——桑榆墅,交予性德夫妇居住。纳兰性德与夫人卢氏住在桑榆墅,度过几年幸福的婚后生活。卢氏是在康熙十三年17岁时与纳兰性德结婚,性德当时19岁,年轻的夫妻感情非常之好,可惜好景不长,两人仅生活了3年卢氏便去世了。
纳兰性德将亡妻暂厝于双榆树村南五六里地的双林寺中,并到寺内宿夜守灵。他呆坐在亡妇身旁,孤寂悲凉,心如死灰,除去蓄发之外,自己就是一介十足的僧人了。他在昏暗的夜色里,吟咏自己的心声《望江南·夜宿双林禅院有感》:“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一年中,性德写了许多凄美感人的悼亡诗。
一年以后,性德又走出桑榆墅南行,在周年忌日去双林寺参谒自己的亡妻。在凄迷的经声佛火中又吟成一阕《望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性德曾经说过:“知我者,梁汾耳。”梁汾(顾贞观)是一位汉族布衣文人。他们彼此诗词唱和,书信往来频繁,而双榆树的桑榆墅就是他们会面交往、饮酒赋诗的地方。康熙二十四年春,在性德病逝之前,他还与梁汾来到桑榆墅,写下了他关于这座别墅的最后两首七绝《偕梁汾过西郊别墅》:“迟日三眠伴夕阳,一湾流水梦魂凉。制成天海风涛曲,弹向东风忽断肠。小艇壶觞晚更携,醉眠斜照柳梢西。诗城域问寻巢燕,何处雕梁有旧泥。”这次会面不久,纳兰性德就病逝了。
在桑榆墅村还有一座纳兰家茔。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是50多户人家的小村,中国人民大学在海淀镇南面选址建校,把双榆树村全部拆迁,村址在现在中国人民大学南墙以外,就是原双榆树村南曾经有一座纳兰家茔。这里曾经埋葬过明珠夫人觉罗氏、性德长子福哥及其后人。觉罗氏所以葬于双榆树,而未能葬于祖茔,是因为明珠还健在,她只能别葬。明珠去世后,觉罗氏即移葬皂甲屯祖茔正位。如今别墅已经消失了,紫竹院东南部的双林寺渺无踪影。我最近到紫竹公园,园长告诉我们,正在准备复建这个砖塔,砖塔建成后,就又多了一处让人们缅怀和凭吊。
张宝章先生曾任海淀区政协主席,是真正的学者型,有多部关于明清史方面专著。我想他的说法应当是较为权威的。
网易网引
1953年紫竹院建园之初,位于公园东南部,今小南门入口内矗立着一座明代七层密檐式双林寺砖塔,即藏经塔。它曾是紫竹院公园地标性建筑。明万历年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别号双林)看中了这块福地,建造双林寺并作为自己的营葬地。双林寺东接兴教寺,西临昭应宫,北临长河,环境优美,台榭数重,古木合抱,竹色葱茜,流水甚丰。这里宽阔的水域,可行龙舟,曾是英宗、文宗两朝停泊御舟的别港。
先说番僧。
双林寺,又称西域双林寺,因与两个西域番僧结缘而名。据万历四年(1576年)工部右侍郎王槐所撰《双林寺碑》记载,印度僧足克戬古尔入中国之时,初息天宁寺,后过阜成门外二里沟,见一松盘覆,趺坐其下,默持陀罗尼咒。太监毕某禀于朝廷,赐织金禅衣,赐寺名西域双林寺,此时正值冯保建寺。其后冯保在宫廷斗争中失败而寺存,“因以居之,赐名西域双林寺。增设西番变相,非特建也。”另一名番僧索诺木纳木结,云其国名卓哈,近高昌,出家法藏寺。东行九万余里,始达五台山。明李日华《六研斋笔记》中索诺木纳木结自述:“初至中国,住五台山罗睺寺二年。遇太监刘润,引至北京双林寺。万历三十年(1602年)五月,启奉明肃皇太后,命住万寿庵(即万寿寺)持咒三年。有番经厂太监张贵奏于御前。令引见,命住双林寺。”从冯保的家庙,到番僧的道场,“后殿三大士及绘壁诸变相”,寺内佛像与番相共处。因此,萧士玮有诗《西域双林寺》:“慈像居然战斗场,佛魔同异亦荒唐。啖尝不破虚空观,踏践能乘勇猛方。火色朱樱双树外,涛声翠柏一灯傍。如斯降伏如斯住,悲仰无量钟磬长。”
再说砖塔。
清代英廉有“一踏红尘四十年,吹衣秋雪在吟笺。儿时游迹何人识,松影参差塔影圆”诗句,以细腻真挚的笔触抒发了对双林寺的感情。双林寺规模可观。王槐撰双林寺碑略云:“寺前为山门,金刚、钟鼓二楼,天王殿宇中为佛殿,左右伽蓝、护法,后为方丈,左右斋堂、禅室,两侧厨、库、僧房。其后叠土石为山,高可丈余,上为明阳洞,左台右榭,群卉丛萃,凡寺之所宜有者无不备矣。”双林寺还有一个很宽阔的塔院,有佛塔僧塔数座。明冯琦《双林寺歌》:“城中甲第连白虎,城外浮图下赤乌。浮图娇娇凌云际,乘豹参狸斗神异。”浮图,即指佛塔。曾朝节也有:“扣关寻碧洞,到塔抚轻松。”的诗句。明《媚幽阁文娱》记载:“贡之曰马哈剌佛寺后一土山,山前一塔,傍皆朱樱……”因塔周多朱樱,双林寺塔又称朱樱塔。清乾隆时期,双林寺寺后阳明洞台榭、朱樱皆无存,惟土阜隆起,各具山形而已。塔仅存其半,前后左右复有僧塔十余。当年的双林寺,樱桃花“逞素愁金谷,垂珠迟玉盘”,荷花“宿红窥镜影,高翠捧珠光”,乔松“苑树和烟密,山云得翠多”,营造出“林开塔半露”意境与“野棠花暝噪,青禽鸳舍萧”的自然野趣相互映照,一幅美妙的双林寺天然图画跃然纸上,是京城百姓郊游、消夏之地。
双林寺毁于1900年,八国联军曾在圆明园海淀镇一带大肆烧杀抢掠,双林寺未能幸免。新中国成立时,院中多数佛塔已经毁,仅有一座七层密檐砖塔及二三座僧塔,保存尚好。20世纪60年代在紫竹院公园7.31公顷的三角地(今天的首都体育馆位置),马哈剌残庙尚存,被当时的海淀评剧院办公占用。1968年建设首都体育馆,海淀评剧院迁走,旧庙拆除。1974年地震双林寺塔出现裂缝,并有倾斜,受到当年杭州六和塔伤人事件的影响,在请示文物局后,1975年6月拆除该塔。为了再现“松影参差塔影圆”的历史景观,2012年紫竹院公园启动了双林寺的地基考古挖掘工作,发现了塔基和塔身形式、规模以及建造方式,根据考古发现制定了复建方案,2014年复建工程即将开工。
注:按照这篇文章,赵秀亭、冯统一笺校《饮水词笺校》(中华书局2011年版)中“至上世纪六十年代,(双林寺)塔亦坼尽”记载不够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