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喝茶

作者吕军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是什么样子，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杭州的美景世人皆知。从我的家乡宝鸡来这里一趟，很不容易，也很不方便。能来，再有机会取虎跑泉水，泡西湖龙井茶喝喝，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时候，一家人只能泡陕南的青茶喝，直接用手指从麻纸包中捏几丝茶叶，放进搪瓷缸，再从竹篾热水瓶倒出开水，用盖将搪瓷缸捂一会。那时，我喝茶的样子很像小牛饮用溪水。长大参加工作后，我喜欢舞文弄墨，结交的文友多了，少不了以茶代酒，喝茶的机会一多，对茶的了解自然而然就多了。

“茶为国饮，杭为茶都"”。前半句，我理解是指我们国家饮茶的人数多，而且历史久远。若从神农尝百草时算起，国人饮茶的历史有五千年：若从西汉时算起，少说也有两千年。我国是世界公认的茶树原产地，茶文化的研究深邃而且悠久。茶文化对人的影响入心入脑，浸透中华文明的主体儒，道，佛。各种各样的茶不仅给文人雅士提供了交流的平台，文人雅士对茶的喜好也推动了茶的种植和消耗。种茶，制茶，饮茶无形之中成了中国人生活的一部分。这句话的后半句，好像是说杭州产的茶品质好，茶文化的研究也比较突出，影响也大。几次到杭州拜访后我才知道，杭州不仅出产西湖龙井茶，余杭还出产径山茶。径山产的径山茶，早在七百年前，就通过来这里取经的日本僧人传到了日本。还有杭州附近的安吉白茶也很有名气。如今发胖的人多，饮酒的人也多，安吉白茶正好适应这一类人群味觉需求。

三十年前，我就读过明代戏剧家和养生家高濂写的《四时幽赏录》，那时只是喜欢，对字词理解得不准。其中的“虎跑泉试新茶”一文，仅仅五十二字，文简意赅。“西湖之泉，以虎跑为最；两山之茶，以龙井为佳。谷雨前采茶旋焙，时激虎跑泉烹。香清味冽，良沁持脾。每春当高卧山中，沉酣新茗一月”。在我看来，杭州人喝茶，岂止“沉酣新茗一月”，他们会种茶，会制茶，也会喝茶，一年四季，只要天气晴好，喜欢到户外喝茶。茶室满大街到处都是，农家的院门前也会支起一张张茶桌。围满了茶客。茶桌中间除了茶具，摆放有一碟花生或一碟瓜子，也有人摆一碟茴香或一碟干笋丝，十年前还不限制喝茶的时间，一个人收二十元，有人会在这里坐半天甚至一天。春季是旅游的高峰期，想到西湖周围喝茶需要提前预定。听当地人讲，就是物质匮乏时期，杭州人仍喜欢春日踏青，秋日登高。出门时在大玻璃瓶装满茶水，一家人行走在湖畔，或者登临山顶，欣赏自然风景。喝喝茶，说说话。一家人的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开门七件事“菜米油盐酱醋茶”。茶是人生活的组成部分。

杭州喝茶，首选之地是龙井村。看看西湖美景，闻闻茶树清香。谁人不知西湖龙井茶，那可是极品的绿茶“色绿，香郁，味甘，形美”，人称“四绝”。村西北的狮子峰和天竺峰形成天然屏障，挡住了秋冬时西北风的侵袭，南面的九溪十八涧之水汇入西湖，直通钱塘江，春夏时的东南风皆入谷。这种通风通气的优越地理条件为龙井村产茶提供了天然优势，龙井村茶树产出的茶叶在狮峰，龙井,云栖，虎跑，梅坞等地中稳居首位。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曾到龙井村狮子峰下的胡公庙品尝西湖龙井茶，并将庙前的十八棵茶树封为御茶。我在这里曾听一位姓林茶农讲，从狮子峰到梅家坞一带，出产的龙井茶之所以品质优，与光照也有关系，谷地溪水纵横，泉水泠泠，阳光照射，水泡蒸腾，天空常常凝聚一片云雾，有利于茶树地生长。有了这片云雾遮挡，太强的光不能照射茶树的叶片。云雾不薄不厚，不浓不谈，恰到好处，又不至于全部遮挡阳光。因为太强的光暴晒，嫩叶经不起蹂躏，叶片还没有展开，叶夜损失太多，产出茶叶含在人口会太“糙”；如果云雾太厚，全部遮挡阳光，没有阳光照射，勉强长出的茶树叶片，质地会太“糯”，泡不出好茶。这位林师傅还说，龙井茶产区无霜期短，空气湿度大，天空射的蓝紫光少，这种小气候有利于茶树叶片中氨基酸等氮化合物的形成和积聚。发源于两山之间九溪十八涧之水，带有许多人体必需的矿物质，种种有利因素的叠加，使西湖龙井茶天下闻名。为了使西湖龙井茶更具特色，林师傅家和其他村民一起在茶田四周植香樟，茶畦之间种桂树。这样以来，春日香樟花的清幽，秋日桂花的馥郁，日复一日地浸入茶树的叶片。正宗的西湖龙井茶茶形如碗钉，色翠似糙米，滋甘似鲜醇，回味似兰香。品质极，但优价钱昂贵的西湖龙井茶我没有喝过；只听人说过，招待国宾用的就是西湖龙井茶。有一句诗我记得真切，“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诗的大意是说西湖龙井茶和西湖一样，是人和自然以及文化的完美结晶。

我除了在龙井村林师傅家的茶园喝茶，还专门到过梅家坞。穿过梅岭隧道，走过梅灵大街，可以看见五云山上流下的梅溪靓丽清洁，一幢幢白墙青瓦的乡村别墅漂亮整齐，小桥流水秀丽精致，十里茶园十里飘香，清幽幽的茶香扑鼻而来，还没有喝茶人就醉了。早就听说周恩来总理生前曾五次到这里关怀指导茶叶的生产。这里自然山水风光优美，“不雨山长涧，无云山自阴”。生产的茶叶甘香如兰，幽而不冽，啜之淡然，表象看似乎没有味道，饮后却有太和之气，弥漫齿颊之间，这种没有味道的味道，就是最好的味道。这里每家每户几乎都开茶馆，自己家里生产的茶叶，价钱也比较公道。在我看来，要购性价比好的西湖龙井茶就到这里来。梅家坞人生产的龙井茶颜色翠绿，形状扁平，泡起来喝味甘醇美，香气馥郁。我以为西湖龙井茶产地的名气都比较大。而梅家坞距离西湖相对远一些，偏远的地方，来的人也就相对少一些。

如果硬要论名气，除了龙井村，还有一个好去处，即“满陇桂雨”。很多文学作品中有描述。这是西湖南岸的一个村子，叫满觉陇或满陇。夹在南高峰和白鹤峰之间的谷地，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台阶，可以沿着山势登上去。房屋分布石板路的两边。村子的得名与满觉院有关。满觉院的圆满觉悟者喜欢栽种桂树，当地人受到影响，山坡前后，溪水两旁，田埂两侧，清一色栽满了桂树。以至于杭州人也喜爱桂树，桂树成了杭州的市树香樟树之外喜爱的树种，桂树上的桂花成了杭州的市花，桂花糖和桂花糕成了杭州的特色小吃。如今单满觉陇一地长成的桂树就接近一万棵。金秋时节来到这里，珠花吐芳，琼树捧蕊，空气，草木，房舍，尘土，全被桂花的香气浸透。一树丹桂一树红，一树金桂一树黄，一树银桂一树白，三种色聚集一起，随风飘荡；花，有开的，也有落的。落黄如雨珠，人行桂树丛。头上，身上，鼻尖，眉毛，挂满桂花，真正会淋一场“桂雨”。勤快人刚刚扫过，几分钟好，地上又会铺上一层厚厚的花珠，世人称“满陇桂雨”。杭州西溪的芦花，人称秋雪；灵峰的梅花，人称香雪；满觉陇的桂花，人称金雪，这三种花合在一起，杭州人称“绝艳三雪”。相比较而言，到了满觉陇喝茶，坐在开花的桂树下，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视觉嗅觉和味觉享受。满眼盛景，香风往鼻腔钻，桂花掉落茶杯，连桂花带茶叶一起喝，就像口含桂花糖。几次喝茶的杭州，几乎家家会制作桂花糕和桂花羹，就像我的家乡宝鸡，几乎家家人会制作槐花糕和槐花羹。

说杭州喝茶的事，就会想起来我很喜爱的唐代的一位大诗人白居易，他也喜欢喝茶，空闲时常常在竹桶灌满茶水，行走在西湖的长堤，一边喝茶，一边思索怎样为老百姓办实事。他心里时时装着老百姓，老百姓也感激他，口口相传他的故事，为纪念他，将他常常行走的西湖长堤称之为“白堤”。他写的许多诗我都喜欢。“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事，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如今，我年近六旬，为了适应网络时代的要求，在电脑前一趴就是两三个小时，直到感觉困了，才出去透透气，喝喝茶，走走路。走着走着，就想起杭州的美景，就想起杭州喝茶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