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芳草

我在中国作家网的作品集

我在大学期间，一度参加过四清运动。时值深秋，大学生做为四清工作队员参与其中，为的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同学们都被分散安插于四清工作队里。我分到山区里的某个四清工作组里。全组十几个人，仅有二名女性，没有同学。我与在某法院工作的小丁一道，被安排到村里的赵大娘家住宿。

四清工作队要到社员家吃派饭（自带钱与粮票，各家轮流）

房东大娘把我和小丁当成自家姑娘一样疼爱，虚寒问暖…

山里人家睡火炕，做饭的炉灶直通火炕。饭做好了，炕也烧热了。

大娘生怕我俩受凉，特意将火炕烧得更热些。

从小饥寒交迫，我不知道睡火炕的滋味。躺在大娘的火炕上，热乎乎的炕蓆上面铺了个簿簿的小褥子。睡在我身边的小丁，不大一会儿便发出沉重的鼾声。我却享不了这个福，感觉身子底下越来越热，直至外面鸡叫，我还在翻腾，热得睡不着。

我明白，房东大娘烧热炕是好意！人家小丁就睡得很香。我暗想：坚持下去会习惯的！

四清工作要挨家走访调查村里情况；还要参加当地的秋收劳动。

一天下午，在收割大豆的地里，我病倒了…

四清工作队里的一位朝鲜族医生，来到房东大娘家给我查病：量血压，发现血压过低，贫血较重…而且四肢上布满了过敏疙瘩，当地人叫鬼风疙瘩，奇痒无比…

医生给我打了针，留下了药。临走前叮嘱大娘：火炕不要太热；让人给我的褥子下面，垫上了一块门板…

医生告知了工作组负责人，让我休息几天。

房东大娘的独生儿子，是村里的民兵队长，整天在村委会里忙。他听说我病了，特意上山采来一些初冬才成熟的山枣子。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山中珍馐美味：冰糖般香甜…至今不忘。

在房东大娘一家人的亲切关怀下，我身上的过敏疙瘩逐渐消去。

有一天，我帮嫂子填柴做饭。提起过去，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嫂子，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家大爺呢？

嫂子满脸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唉，老爺子早些年就没了，我也没见过他。

我听说是去世了，就不无遗憾的随口咕哝道：那么年轻，怎么就没了呢？

嫂子又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是听你大哥说的：

我们山区野生动物多，好多凶狠的大傢伙常常出没于村庄，地头，寻觅食物。你哥说当年咱这儿熊瞎子，野猪，都不少，常在夜里钻到玉米地里祸害还没成熟的庄稼…

那年秋天，你大哥还小呢，吃过晚饭天刚擦黑，老爺子拿上猎枪就去看护庄稼一一乡亲们叫做：看青。

各家的地头上都搭个小窝棚，专供看青用的。

当时，家家都有猎枪。冬天用它在雪地里打野兔子；看青的时候用它防身。

老爺子身强体壮，年年去看青，只有那一次遭遇了一只大熊瞎子。

天黑以后，老爺子在小窝棚里休息。半夜时分，听到玉米地里有响声，他拿起猎枪便钻出了窝棚。

玉米地里的黒熊眼神不好，然而听觉却十分灵敏，山里人都叫它：熊瞎子。

黑熊听到了有走路的响声，便不顾一切朝人的方向扑过去！老爺子急忙端起枪，呯！一枪没打中要害，却激怒了凶狠的熊瞎子！

愤怒的黑熊疯狂地扑倒了看青的老爺子…双方激烈地撕打起来…最终，人的力气有限，老爺子被黑熊咬成重伤，脸都被抓烂了，少了半边…待到看青的乡亲们赶来，熊瞎子惊慌逃走…房东赵大爺不治身亡。

听了大爺的惨死经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嫂子也泣不成声。

房东大嫂擦干眼泪继续说道：事情发生后，你大哥像疯了似的，漫山遍野寻找这只黑熊…终于在惨案发生后的第二年秋天，在邻村的一块玉米地里，用老爺子的猎枪，杀死了那个杀父仇敌！

我在长白山支脉上的那个小山村里，生活了二个月。二个月的四清工作经历，如同过眼云烟。然而，房东赵大娘一家，亲如家人的热情与关照，却成为了我的永远回忆！

回到学校以后，收到了大哥的来信，大娘和嫂子的亲切问候与殷切期望，让我思念不在身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