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2020-01-25 11: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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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宁武子,生卒年不详,春秋时期卫国大夫。邢疏:案《春秋》文四年:“卫侯使宁俞来聘。”《左传》曰:“卫宁武子来聘,公与之燕,为赋《湛露》及《彤弓》。不辞,又不答赋。使行人私焉。对曰:‘臣以为肄业及之也。’”杜元凯注云:“此其愚不可及也。”《谥法》云:“刚强直理曰武。”
“愚”。孔安国注:“佯愚似实,故曰不可及也。”
邢疏:此章美卫大夫宁武子之德也。“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者,此其德也。若遇邦国有道,则显其知谋。若遇无道,则韬藏其知而佯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者,言有道则知,人或可及;佯愚似实,不可及也。
皇疏引王朗云:或日详愚,盖运智之所得。缘有此智,故能有此愚,岂得云同其智而阙其愚哉?答曰:智之为名,止于布德尚善、动而不黜者也。愚无预焉。至于详愚,韬光潜彩,恬然无用。支流不同,故其称亦殊。且智非足者之目可有,虽审其显而未尽其愚者矣。又引孙绰云:人情莫不好名,咸贵智而贱愚,虽治乱异世,而矜鄙不变。唯深达之士,为能晦智藏名,以全身远害。饰智以成名者易,去华以保性者难也。
李炳南先生《论语讲要》:卫大夫宁武子,邦有道,则施其能,是谓智也,邦无道,则韬其光,是谓愚也。此愚即是智,否则邦有道时,何能变为智者。武子之智,他人学之可及,然其愚也,他人学之不及。人不知,而不愠,是其不可及之故,此古人所难能,惟秦之五羖大夫百里奚,方在虞时,以及逃楚时,似之。
朱子集注:按春秋传,武子仕卫,当文公、成公之时。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此其知之可及也。成公无道,至于失国,而武子周旋其闲,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凡其所处,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济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程子曰:“邦无道能沉晦以免患,故曰不可及也。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
黄氏后案:有道之知,注以文公时言。驳注者谓古者公族大夫父死子继,成公元年,武子之父庄子速犹会盟于向,至三年武子始盟宛濮,可知武子未事文公,有道无道,均属成公朝。陆稼书谓:“春秋父子并时在朝者甚多。”阎伯诗及甬上全氏广引左传以证,故说者多依朱子注,以有道属文公时。赵鹿泉谓成公自赖橐譠之从爰及返正,享祚三十馀年,屡同诸侯之好,罕被大国之兵,先之卜迁避狄,以定三百年远模,至于外平晋鲁,内返匡戚,此可谓有道时,皆宁武子力也。依赵说,则有道属成公。
论语稽:上章论季文子之知,此章述宁武子之愚,正可两两互勘。大凡烈士殉国,孝子殉亲,皆必有百折不回之气而后成。当其不知有性命,不知有身家,一往直前,无所顾忌,有似乎愚。及其至性至情,动天地,泣鬼神,人乃以为不可及。而不知所不可及者,即在此置身家性命于度外之一念乎。武子仕卫,进不求达,退不避难,在见几而作之士,不免从旁窃笑。而卒各行其是,以保其身,而济其国,此夫子所以叹美之也。
“邦有道”“邦无道”是指什么时候呢?从上面这些论可知,一种观点是有道指文公时,一种指有道在成公时,一种指有道无道均属成公朝。我倾向于第一种观点,有道文公,无道成公。为什么如此说?不妨看看卫成公都干了哪些事:卫成公在晋楚争霸之际选择与楚结盟,是选择阵线错误,楚国战败,他又狼狈出奔,接着又杀权臣元咺的儿子元角,惹怒晋文公几乎送命,后来杀死了元咺和元咺改立的国君公子瑕。经过几次折腾,卫国元气大伤,随后又遭到狄人围攻,只好迁都于帝丘。后又下令祭祀夏后相。卫成公确实有许多荒唐的想法和做法,晕晕乎乎很会搞事,这样的国家岂能说有道?
那么,“愚”到底是什么意思?上面这些论也相互有争议。一种观点是,愚是韬光养晦;一种观点是“一往直前,无所顾忌”的愚气傻气,有似乎愚,是至性至情。我认为后一观点更是令人信服,以夫子的行事风格,在无道之邦也不会装傻以求自保,而是有一往直前的愚气和勇气,他所赞赏的是这种近乎愚的勇气。而不是藏头缩尾的装疯卖傻,夫子会赞赏吗?以夫子对隐士的态度,是那种希望隐士能激流勇进的,怎么会对隐、对装疯卖傻觉得好呢?
不妨也看看宁武子在卫成公手下做了些什么事:《左传》记载了宁武子,在卫成公“出奔”期间,他一直在成公身边。这不是跟着送死吗?或就有很多人说他愚傻笨,愚不可及。卫成公冤杀元角之事,使得晋文公要来主持公道,建议周襄王诛杀卫成公,但周襄王不同意。于是,晋文公就私自令医生“鸩杀”卫成公,是坚决要除掉卫成公的。这个危难时候,宁武子为了保全卫成公性命,就贿赂医生,卫成公“不得死”。后来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调停国内势力矛盾,使卫成公顺利回国就职;我又不妨把宁武子在调停盟誓中的话摘出来与大家共享:“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神以诱天衷。自今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这是何等智慧、何等响当当的话,得有多大的担当、大局观和多高的人生境界才能说出这样令人折服的话呢?后来,卫成公因做了一个梦,就兴冲冲下令祭祀夏后相。宁武子力谏:“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卫成公才作罢。
从这一系列事情不难看出,卫成公无道,甚至失掉了卫国,而宁武子却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周旋其间,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在乱世之中一力担当,其勇无人可比,无人可及。这些凶险之事,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冒风险的“傻事”,是“不聪明”的做法,是“愚”。大家一看必是说,宁武子哪有智?都在做傻事愚事蠢事,都是在做那种做不成的事,做无用功,这只有蠢人才会干这些事。
宁武子在卫成公这段可谓是“邦无道”时期的作为,显然没有故意装傻犯糊涂,并未如别人那般韬光养晦,而是每每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国担当。能人也,真英雄,真“武”,叹服!
所以,夫子说宁武子的“愚”,不是普通人韬光养晦装疯卖傻以自保的“愚”,而是另一种“愚”——“知其不可而为之”,宁武子之愚与众之愚,二者孰为优劣,具眼者何必辨之?
对于“愚”的理解,还可以结合宁武子的谥号来理解。“武”,《谥法》云:“刚强直理曰武。”一个刚、强、直、理的人,他的愚是什么呢?于乱世而奋起,于众皆避退自保而独往前,于不能为之处而为之,如此必为众人所称愚称不智,正是这样的品质,才称得上刚、强、直、理的品质。其武,就武在愚不可及的刚强直理上面,又有谁可及其武呢?所以夫子说其愚不可及也。实际上,夫子所说的意思是其武不可及也。只是没有明说,只是用愚字来说更有文化更有蕴味,这便是文化人干的事啊。
宁武子在这段“邦无道”时期的作为,显然没有一丝装傻犯糊涂,而是每每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国担当。对于宁武子的愚,如果其愚是指韬光养晦,那这样的处世态度与“武”谥号又怎么相称呢?我认为是很矛盾的,而且,他的行事更多是刚强直理,敢于担当,所以到底是谁愚啊?这个愚和那个愚会一样吗?用这个愚去想那个愚可以吗?都拿自己的智、拿自己的明哲保身、拿自己的愚来与宁武子的“武”相比,必是愚不可及啊,必是称世上哪有像宁武子这样的傻瓜呢?必是称我才不会到宁武子如此愚的地步!必是谦虚地称一声我才不如宁武子之愚,心中必是极为得意啊!
宁武子愚,且愚不可及,但孔子赞赏这种“愚”,夫子说,宁武子啊,这个人在邦国有道之时,世人皆称其智,然而在邦国陷入无道之时,却哪里有枪眼他就往哪里去,这和他在有道之时哪是同一个人啊,分明愚不可及啊,但他的愚却是见义而为勇不可当,其勇非人可及。夫子认为这种“愚”恰恰是很多人做不到的,这种舍我其谁的担当意识其实恰恰是宁武子人格高尚的明证。
有人说,孔子本人其实也有一股“愚”劲。生活在礼崩乐坏的时代,他奔走呼号,游说各国诸侯实现“仁政”,他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在很多人看来不也是很“愚”的吗?但是,孔子也正是凭着这股子“愚”劲成了“万世师表”。
看来,学习先贤,有时光学习他们的聪明智慧还够,还要学习他们超越得失利害的“愚”劲,“愚”代表着他们超越常人的勇气,“愚”代表着他们不计成败的担当意识,“愚”也代表着他们“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坚韧品格。
但凡人,做事做人必是要如此一往无前。
司马迁有借《史记》发自己感慨,一抒胸臆,遣发个人之志。难不成孔子就不能借教授弟子之机,借宁武子之愚发自己愚人之志?夫子正是从前人身上看到了坚韧品格,看到了见义勇为,也学习了这些可贵精神,夫子振万世之木铎,夫子之愚及于宁武子也已矣。夫子虽说其愚不可及,而己已及之。
以宁武子之愚,或无几人可知,更无几人可及。
今人讲愚不可及,真愚也。却不知其原话出处竟是如此。
那今人还要说愚不可及吗?我认为,就说吧,反正别人也都知道你的意思。毕竟说话也有语境,有表情,有场景,都能知道,不会误会。
开个玩笑话,现在人学论语的总数还是少,你和别人说论语上的愚不可及,别人也回你愚不可及,这样就很有意思。
所以入乡随俗很重要,这也不是随波逐流,而是融入后再行教化,不入世又怎么行道教化,不如还是出世罢了。与世人一起,然后慢慢教化,教化非一日之功,乃百世为之,万世之功。人的素质层次,急是急不来的,也是一点一点上去的。
邦有道不废,不废来自外界;邦有道则知,智来自内在;这章是讲君子如何处世。“知”“愚”是解释子文、陈文子之“未知”,不如宁武子之智者无畏,勇能担当。
智是聪明才能,而愚则是一股坚强的韧劲,一种高贵的意志品质,一种站在高处任风吹雨打而不折的风骨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