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作家要写灵魂深处最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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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贤
我国著名作家莫言近日推出长篇力作《蛙》,这是一部以计划生育为题材的长篇小说,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国策,作家要写这样一个相对比较敏感的题材,确实值得关注。《蛙》是我国首部以计划生育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作者为何要写这样一部小说?是如何驾驭这个敏感的社会问题的?记者日前对莫言进行了专访。
杨景贤摄影
记者:作家创作计划生育这样一个题材是需要勇气的,因为这是一个敏感的题材,也是迄今为止,很少有作家去触及的一个题材,您是如何写决心去面对这样一个题材的?
莫言:作家要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关注人性。生活中一些人物感动了我,触动了我的心灵,引发了我的创作冲动。《蛙》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是我大爷爷的女儿。“姑姑”作为高密东北乡远近闻名的妇婴名医,她在从事计划生育工作中有很多传奇经历,这些传奇的经历引发了我的思考和兴趣。有了用文学去表现这个人物的想法。计划生育并非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而是现实生活的客观存在,作家要有勇气去关注现实生活,要勇于接受挑战。计划生育关系到千家万户,作家对这种现实生活应有一种责任感,要做一个社会担当的作家,不能回避重大社会问题。只要生活中存在的,作家就有权利把它表现出来。作品关键是要写人,只要作者读完作品,都会对是非作出自己的判断。至于喜欢不喜欢,每一个读者的感觉都不一样。

记者:你在2002年就开始创作这部作品,后来都放下了,又去创作《生死疲劳》,主要是什么原因?
莫言:小时候听“姑姑”讲故事,讲人生经历,讲外面的一些新生事物,引起我极大的兴趣,但那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作家。在成为作家之后,“姑姑”所讲的故事和经历就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成为我创作的一个艺术形象,过去我的有些作品涉及到了“姑姑”,但没有刻意地去写。2002年,“姑姑”的经历引发了我的创作冲动,开始动笔写这部计划生育题材的小说,主要人物是“姑姑”,但我写了十几万字之后,由于对小说的结构不太满意。所以就放下了,开始写《生死疲劳》。2007年,我便另起炉灶,运用一种新的结构,把故事讲完。在琢磨这部小说的写作形式上让我费了一些周折,考虑到读者对原创作结构和方式会有障碍,我毅然销毁了这十几万字,在小说结构和写作手段上有了根本的变化。相比《生死疲劳》的繁杂,《蛙》的语言也很有特色,很平实很简朴。
记者:用书信体这种创作结构和形式,在故事叙述上会不会受到一些制约?这种创作手法会不会影响读者的阅读兴趣?
莫言:书信体非常方便,既可以自如地叙述事件和人物,也可以回顾过去,同时也可以去展示亲身经历。在人物的转换上比第一人称还自由,还宽泛。作品后面的话剧对前面有联系,有呼应。相对独立的长篇小说,话剧中的“姑姑”有差异,话剧对于描写生活,对于读者阅读会产生更为广阔的空间。我将给一个日本作家衫谷义人的通信把“姑姑”的故事写成话剧,剧作者与小说有联系,由小说文本跳到戏剧文本。舞台上出现了拄着拐杖坐着轮椅的人,用话剧这种形式对当今社会腐败现象进行抨击和讽刺。
记者:从《红高粱》到《丰乳肥臀》,再到《檀香刑》、《生死疲劳》,如今又创作出《蛙》这样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你的创作理念有哪些方面的变化?
莫言:数十年的创作生活,我一直坚持直面现实,直面人生,敢于批判和揭露社会中的黑暗现象。文学家不是政治家,小说不是批判文章,小说要有一种提醒的精神,要有警世的作用,不应成为纯粹娱乐的东西。我一直痴迷于对小说创作的艺术形式的探索。我在创作《檀香刑》、《生死疲劳》时一直在写作形式上进行探索和创新,要力戒重复,作家重复自己比重复别人更可耻。为了避免重复,我才另起炉灶,毁掉了原来写好的十几万字。《蛙》这部作品创作理念有了很大的变化,注重关注社会,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关注人性,关注下层百姓的生活。语言运用很平实,不会像过去那样剑拔弩张,而是更加注重内涵,更加含蓄,对小说中的人物更加宽容和理解。
记者:目前我国还没有一部关于计划生育题材的长篇小说,《蛙》这部作品触及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相信这部作品会体现出不同寻常的价值。
莫言:作家要关注社会热点,直面人生。《蛙》这部作品尤其注重了对人的灵魂的剖析,作家的责任就是要写灵魂深处最痛的地方。作品的落脚点不是对政策的批判,而是对人性的剖析和灵魂的自我救赎。要直面自己灵魂深处最痛的东西,写人的灵魂,写人的忏悔。这也许就是《蛙》这部作品的价值所在。原载《山东青年报》新华网、人民网等网站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