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上这些娘们儿

      ——阿义旧作重拾之111

每天，她们一定是最早来到早市的，除非你一夜没睡，在那里等——不错，就是这些娘们儿。

早市上那些这些娘们儿，属于“无利不起早”的一群人。她们大多夫唱妇随，趁着天色微亮，风一程雨一程地赶着脚步。男人推一辆三轮车，车上是一搂粗细、冒着细烟的烤炉，女人则扶着车辕或在紧随车后，撅起结实的屁股用力推着。有的坐在蔬菜高高堆起的车厢里，“手可摘星云”，半腰上系着个红的绿的钱袋子，整个身子随着农用车的颠簸忽而倒向这里，忽而倒向那里，显得多少有些柔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一定想不到那个亭亭玉立、唇红齿白的女人，竟是炸麻花的好手。只见她气定神闲，在细浪翻腾的油锅前从容站定，纤纤素手柔弱无骨，起承转合间，用一双两尺长的筷子，竟然一把能夹出五六根软弱无骨的麻花来。

麻花店的隔壁是卖油条、豆腐脑的早餐店。男人白白净净，擀面饼、下油锅，女人招呼客人，忽而舀汤端饭，豆腐脑、热米汤，都是满而不溢；忽而捡拾油饼油条，油饼切份、油条切段，不管客人多少，从没见过任何急躁。女人面色圆润，清朗得冰雕玉器一般，近油锅而不污，仿佛烟熏火燎，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更有一个葱花饼的摊位，宣传促销的广告横幅上，竟赫然印着老板娘头像的商标及图。葱花饼是鲜的好，老板娘是老的辣。只见她腰板粗实、手劲却是灵巧，一边将案板上的面团揉得凝胶一般，一个个包上葱花，抹上黄油；一边又举重若轻，有条不紊地翻看着平底锅上的饼坯，看看火候是否到位，成色是否恰到好处。而她的炉前，总排着翘首期待的顾客的长队。

逛早市的男人们，总忘不了对早市上那些能干的俏娘们儿仔细端详，从她们各种款式的“表情包”里，读出这样那样的故事。那个卖小磨香油的，虽然穿着时髦，但低垂的眼角，总时不时流出些愁绪，说话的语调也有些幽怨，仿佛每天都是受了丈夫或者孩子的气，偷偷跑出来的。那个和丈夫一起做面包的，不管顾客多么稀缺、生意多么不景气，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仿佛不管啥混账事，都能像面包一样，轻轻一按，就瘪了下去。也有个不知哪家的俏媳妇，久经沙场一般，总是一边埋头整理店里的货品，一边却总是忙不迭声的喊：“便宜啦，自家产的蘑菇！便宜啦，自家产的蘑菇！……”

当然，不是每个娘们儿都是诚心实意的摊主。有时候，太阳升起老高了，在早市入口处，突然冒出个昂首挺胸、带大墨镜的奇葩女，身后一辆大越野，超大的那种，车内随便摆几件运动衣裤。这，十有八九是哪家腻歪歪“大小姐”，日子过得不耐烦了，于是突发奇想，鼓捣个“练摊秀”，搞点行为艺术。娇滴滴、嫩生生，“绝世而独立”，却又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也曾有衣着时尚、面容姣好的女子，脚下随意地摆放些时鲜水果，众目睽睽下欲说还羞地报着价格，不时招来一些并不怎么诚心的买家再三搭讪……

人群中最抢眼的，还是那位面容清瘦的大娘。从手上凸起的青筋看，她至少有七十多岁，然而虽老，却很硬朗。她的软煎饼摊位前，一张离地尺半的小方桌，几副规格不一的马扎板凳，让人怀想孩提时代、姥姥家鸡鸭成群的小院。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说的就是这位大娘吧。她劳苦功高的沧桑之美无与伦比，让早市各色摊位中的娘们儿显然无法企及。那些围坐在小方桌前的食客们，是否心怀虔敬，品出了母仪天下的庄严？……

        （发表于2017年7月《运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