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的《雨》及细读
(2019-06-04 09:34:00) 博尔赫斯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LuisBorges,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Aires)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
重要作品有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老虎的金黄》,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阿莱夫》等。
《雨》的细读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黄昏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让这句诗猛然跳入我的脑海,过电一般,明亮了起来。由于厚重的黑色积雨云向东漂移的原因,西天上残留下来的雨水变得轻柔,并带来天空光线的变化,使得原本阴霾的这半边天空不由分说的明亮了起来,而轻盈地旅行到东边的乌云则愈发变得凝重,天那边的暴雨也一定很猛烈,像刚才发生的情形一样吧。
博尔赫斯的诗总是这样,收敛、简约,寥寥几句就呈露出事物普遍的深邃,如同他久居的庭院,那屋檐上滴落的水滴能依稀折射出平凡之外的真诚。这首题名为【雨】的诗,恰恰暗示了他诗歌中的这种细语气质,这内倾的省察带给这位伟大的盲者无比的精神力量。
“我将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我自己”
——如此谦卑而清醒的等待,对他的“盲者”生活本身来说未免残忍,而对于旁观的我们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得到。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
雨水的滑落寂然无声,在地面上,它们的流淌柔弱而无形,但最终是会汇流成溪的,如果,城市里没有那么多的下水管道的话。下雨,在这里又被博尔赫斯处理成一个过去时态的过程。所有的美丽,都在回忆中呈现,那些来自命运之中的幸福体验,好像都融化在这样淅沥的雨声之中。读到这里,我们似乎都沉浸到了怀旧时的心绪里,而怀旧应当带有的那种灰色情调,却都被玫瑰那种奇妙的鲜红色彩所折服。
红色的玫瑰,也正是幸福生活不多的亮点之一,除此之外,没有惊叹--也没有欢呼,你只是被朴素地接纳,作为不可否定的现实的一部分,像那些石头和草木,在细雨中映出的微微光泽。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
遗弃、不复存在、黑葡萄和暮色,这些动词和名词的预感洗亮了狭小庭院的暮色,在窗玻璃之外,就是四野茫然的郊外,庭院的脆弱和易忘令人无比伤感,隐隐透露出东方式的人生无常观念。细雨黄昏的暮色自然是潮湿的,淋湿了黑葡萄,也唤醒了身体里的声音。
今天所记忆的,就是明天会遗忘的,就是未来无从追忆的。而昨天,昨天的声音来自父亲,他早逝的父亲是他诗歌力量的重要来源之一。虽然诗人与母亲终老在庭院,在潜意识中,对于给他遗传了眼疾的父亲,他在抽象意义上的怀念也许更甚于亲情吧。
诗歌中的博尔赫斯,迥异于我们常见的小说中的博尔赫斯。在小说中,他绝对不会谈论自己,甚至让我们看不到自传性质的任何成分,他圆熟的让自我穿梭于拼贴或制造出的史料当中,在小说里,他的声音是不由分说的。而当回到诗歌,我们也许会找到一个不一样的叙事者,你不能说诗歌里透露的是他的柔弱。在他因为简约而显得恒久的诗句里面,我们读出了隐约的光芒,那是声音与声音的交汇之处,也是语言所不能抵达的细雨黄昏。
博尔赫斯,【雨】陈东飙,陈子弘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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