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我的文学大学

——记忆最深的作家是浩然

王正选

    夜色中，山根时不时传来鸡的打鸣声。从一镜碧波的黄河水面上袭过来的阵阵冷风，裹挟了我穿着单薄的身躯，冷风从脖颈、领口，袖口钻进衣服里。只是这冷风对我而言，并未感到寒冷。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正在慢慢消失。天正式亮了。我们在黄河边已步行一个多小时了。

    这是40多年前的一个早晨。

    前一天，同在一个生产队，比我小一岁的伙伴小赵和我约定：去县城逛逛。于是，这天一大早，天还不亮的时候，我们就起身，在村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摸黑走在了去往县城的路上。那时，没有公交，没有自行车，更不会有摩托，去往县城，只能是步行。

    到县城要经过黄河大水湾，坐小船，渡过盘南涧河，上一个陡坡段，翻过两架大沟，步行40余里路途，才能到县城。下午还得步行同样的路程返回家。所以，我们得早早启程。

    走进县城，我带着小赵，一头便扎进了位于城中心的新华书店。书架上一部浩然的小说《金光大道》，亮闪闪地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脚再也不想挪动了；我拿着书，再也不想放下了……

    自从我9岁正式走进校门的整个上学期间，家里不可能给我买得起半本课外书。记得是二三年级时，只要是书，我都会看地津津有味，即使是算术课本也是看地津津有味。姐姐笑我说，那是算术，不好看。可我真是觉得很有意思。现在想想，那算术课本上的应用题也是故事啊。

    平时，为了能看到书，我会用自己玩游戏用的的杏仁壳、溜圆的小石子换同龄家里的书。那是他们大哥大姐早期上学的课本。我的好些常识都是从这些书上看来的。书看完得归还人家。有时候不小心把书弄扯了我的偿还人家一毛钱。为了这一毛钱，我得等到过年的时候，给长辈磕头挣下钱才能摆平。 

    那时，我能看到课外书的机会是非常少的，但凡能弄到一本书，晚上会在家里的煤油灯下看到很晚很晚。有时候睡着了醒后接着看。鼻孔熏得乌黑。反正是只要弄到一本书，就激动地先看开头、末尾、中间，然后从头细细看完。有时候，逢月光格外明亮的夜晚，就在月光下看。

    小学期间，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在小学南边的教室背后给大家讲故事。听众有同龄的，有比我岁数大点的，有岁数比我小五六岁的。讲的故事有书上看的，有听大人讲的，不到天黑，听故事的就不散伙。

    走出校门后，在生产队我算是壮劳力，什么活重干什么，每天和书也没啥关系。后来偶然在村里一户人家家里发现有不少书，枯燥的日子里，那些书就成了我的享受。记忆最深的是浩然写的《艳阳天》。上中下三卷100多万字，叙述了冀东平原东山坞农业合作社在一个月里发生的故事。萧长春、焦淑红、马之悦、弯弯绕、马小辫一个个人物之间的故事，吸引的我常常忘记手中要做的活计。父亲生气地说，能顶饥把书吃了！在山沟里拾柴火，坐在沟里打开书，便和书里的人和事厮混在了一起。太阳斜西了，快要落山了，方才昏天黑地的把眼睛从书里拔出来，赶快上树攀崖弄柴火。由于《艳阳天》，我非常崇拜浩然！

    如今，书店里这本《金光大道》写得怎样，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只要是浩然写的书，就非常想拥有！还有书封面的插图，也让我非常欣赏，觉得神奇的美。

    书的价格是一块四毛钱。当时我的口袋里有两块钱。但这两块钱还是我上初中时，在三湾国营林场，也就是现在全国著名的三湾白天鹅湿地，头顶着火毒火毒的太阳，汗滴禾下土，勤工俭学锄地挣的钱，已经攒了三年未舍得花。现在，这一本书就得一块四毛钱！

    我长久地站在书柜前，手里紧紧攥着我的血汗钱，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为一本书，花掉一块四毛钱，心里疼啊！小赵在旁边不停地催促，一直问我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我的手隐隐冒汗，已把钱攥成湿的了。最后，我还是咬牙买下了昂贵的书（对我而言）。买完书后，我花了两毛钱与小赵两人吃了一碗杂烩菜，在街上转了转，又步行40余里，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家里。

    那本《金光大道》我看完后，村人也相互传看。他们看完书，说书里的张金发、冯少怀、滚刀肉的言行举止，那眉眼，那路数，那鬼心眼，多像咱村里的谁谁谁，谁谁谁，就像写的是咱村里的人和事。

    就这样，作家浩然的大名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无论后来局势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始终认为他是一位好作家，始终不忘他。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从来没有想到与写文学有关的我，与作家头衔有关的我，多年之后，成了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并在国家级出版社出版了长篇纪实文学《黄河的儿子》一书。发表了反映我居住荒沟经历的散文《怀念狼》《怀念鬼》《怀念贼》三篇文学作品。在省报和《河东文学》杂志发表了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在省报发表了散文《幸运草》《平陆中条天路》，发表了诗歌《黄河，我的老邻居》等许多作品。还写下了待出版的15万字文集《悠远的世界》书稿。

    自从走出初中校门，没有更高的学历。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就是我的文学大学。还有那时流行的《林海雪原》《红旗谱》《红岩》《西游记》《平原枪声》《平原游击队》《苦菜花》《铁道游击队》《暴风骤雨》小说，都是我在煤油灯下或者是在田野劳动期间完成的作业。只是我记忆最深的作家是浩然。浩然10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12岁，母亲撒手人寰。他只上过3年小学。17岁参加干部培训学校。1999年，香港《亚洲周刊》评选“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中国大陆从1949年到1976年的小说，只有两部入选，其中一部就是浩然的《艳阳天》。2019年，《艳阳天》又被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当年《艳阳天》的一万元稿费，浩然全部交了党费。

    写完这个我的文学“大学”的回忆，我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2022年5月30日黄河风于虞国大观楼

    作者 王正选 笔名黄河风，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获2020年河之东十佳作者奖。出版30万字纪实文学《黄河的儿子》一书。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获《山西农民报》征文优秀奖，“利丰杯”征文二等奖。散文《怀念狼》《怀念鬼》《怀念贼》《清明前夕忆母亲》入选三晋出版社《百位作家作品集》。报告文学《一醉不醒的葛永刚教授之黄河情怀》入选《神州》期刊。报告文学《走出宋家河的女人》入选《河东文学》杂志。

    个性签名：没有自己的流向，就不配称为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