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b106、唐·李商隐诗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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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b106、唐·李商隐诗选(三)作者:
唐·李商隐
《赠子直花下》《乐游原两首》《裴明府居止》《昭州》《高松》《王昭君》《曲江》《寄远》《戏题友人壁》《失猿》《正月崇让宅》
《赠子直花下》
池光忽隐墙,花气乱侵房。
屏缘蝶留粉,窗油蜂印黄。
官书推小吏,侍史从清郎。
并马更吟去,寻思有底忙。
子直:令狐绹字子直。这首诗作于会昌二年。时绹任户部员外郎,商隐任秘书省正字。
屏缘:屏风边缘。
窗油:窗沿。《道藏经》:“蝶交则粉退,蜂交则黄退。”
官书:官中文书。小吏:指各曹司令史、书令史等流外小吏。
汉尚书郎给侍史一人,女侍史二人,见杜佑《通典》。清郎:尚书郎。《艺文类聚》:“《山涛启事》曰:旧选尚书郎,极清望也。”此指令狐绹。
更吟:更迭吟唱。
有底:有甚。
子直,令狐绹字。题意即“花下赠子直”。前四花下,后四赠子直。正文与题目扣紧。
花枝摇曳,若波光隐现于墙,花气四溢,稠迭乱侵于房。首联不着一风字,而微风拂面矣。次联“缘”读为去声,音院,边缘意。承“花气侵房”,故屏缘窗沿,常有蜂蝶停留而遗落蝶粉印上蜂黄,此联互文。《道藏经》谓“蝶交则粉退,蜂交则黄退”。不言蜂蝶交配,交配意在留粉印黄中矣。精巧。前四句写景中微露比兴义,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后四谓官中文书皆托付小吏,公务多暇之际,有清望之户部员外郎(令狐绹)由侍史(作者)陪从,并马缓行,更迭唱酬,乐在其中,寻思天下事更何忙之有?
张采田曰:“诗作寻常投赠语,言外颇有平视意。”甚是。亦可见二人之融洽。或谓末句乃在诘刺令狐绹,则与全篇平和之音相背,误甚。
名家点评
清·姚培谦《李义山诗集笺注》:花影朦胧,花气稠叠,屏间窗底,总在浓香腻粉中也。且公务多闲,侍史隽丽,并马清哦,得无为春思所困也耶?
清·张采田《玉谿生年谱会笺》:诗作寻常投赠语,言外颇有平视意,与后此《西掖玩月》之作,情态异矣。是重官秘书得意时也。
《乐游原》
万树鸣蝉隔岸虹,乐游原上有西风。
羲和自趁虞泉宿,不放斜阳更向东。
注释
乐游原:亦作“乐游苑”,古苑名。
隔岸:河的对岸。
羲和:古代神话中驾驭太阳车的神。
虞泉:亦作“虞渊”,传说为日没处。
译文
万树上都有蝉在鸣叫,惊吓了河对面的虹彩,在乐游原里有阵阵的西风。
羲和驾着太阳车,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停下来休息,不肯让这夕阳结束,不肯让太阳掉头向东。
《乐游原》
春梦乱不记,春原登已重。
青门弄烟柳,紫阁舞云松。
拂砚轻冰散,开尊绿酎浓。
无悰托诗遣,吟罢更无悰。
注释
春梦:春天的梦。
春原:春天的原野。
青门:泛指归隐之处。
烟柳:烟雾笼罩的柳林,也泛指柳树。
紫阁:指仙人或隐士的住所。
云松:白云和松树,古时多为隐居者视为伴侣。
开尊:即“开樽”,举杯饮酒。
绿酎(zhou四声):新酿的醇酒。
悰(cong二声):心情,思绪。
译文
春天的梦因为脑子混乱记不得了,登上原野的时候发现春天已经很深了。
在青门里揉捏柳枝,在紫阁中看松树耸入云中。
轻轻擦拭砚台使上面的薄冰,再将新酿的醇酒倒入杯中。
心里的无味只有寄托于诗中,可是吟诗之后内心又归于无味了。
《裴明府居止》
爱君茅屋下,向晚水溶溶。
试墨书新竹,张琴和古松。
坐来闻好鸟,归去度疏钟。
明日还相见,桥南贳酒醲。
明府:指县令。此诗或大中三年冬赴徐幕前所作。裴盖京兆属县县令。商隐时在京兆府假参军事,故得结识。这首诗作于大中三年初夏。
坐来:1.犹本来;向来。
2.犹适才;正当。 3.移时;顷刻。
疏钟:稀疏的钟声。
贳:赊欠。
《昭州》
桂水春犹早,昭川日正西。
虎当官道斗,猿上驿楼啼。
绳烂金沙井,松干乳洞梯。
乡音殊可骇,仍有醉如泥。
注释
昭州:唐昭州平乐郡,州治平乐(今属广西)距桂林二百二十里。此系大中二年春商隐自江陵归桂林后偶客昭州时所作。州:全诗校:“一作郡。”
桂水:漓江下游。
昭川:即平乐水,与漓江合流后称桂江。川,全诗校:“一作州。”
道:全诗校:“一作路。”
《平乐县志》谓金沙井在塘背庵内,唐李义山所咏也。
昭州平乐县境有钟乳穴三,见《新唐书·地理志》。
殊:全诗校:“一作吁。”
这首五言律诗生动地描绘出唐朝时期昭州县城当时的情景:太阳刚偏西边,老虎就出大道上打斗,猴子也爬上驿楼嘶叫了。通过此诗我们可以看出昭州在晚唐时候是个人烟稀少、景象荒凉的地方。
诗中所咏“桂水”、“昭州”、“金沙井”、“乳洞”等地名,均与平乐县的地名完全相符,当今考古工作者还发现了1500年前李商隐笔下的“金沙井”!另有《异俗二首》亦写于平乐,并在诗名下作注云:“时,从事岭南,偶客昭州。”由是观之,大诗人李商隐在平乐昭州滞留过。
《高松》
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
客散初晴候,僧来不语时。
有风传雅韵,无雪试幽姿。
上药终相待,他年访伏龟。
作于大中元年秋冬间,时在桂林郑亚幕。
上药:上品仙药。
伏龟:指茯苓,菌类植物,寄生于松树根部。形如龟者被认为上药。旧有百千岁松树之精变为伏龟之说。
“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
擎天而立的一株孤松凌越于众木之上。陪伴着我面对着遥远的天涯。诗人借高松伟岸的身姿和幽独不群的神态,寄托自己卓然特立的情操。诗句清淡,自然淳朴。
客散初晴后,僧来不语时:
天气初晴,客人散去,僧人来
访,我与他相对不语。诗人以此衬托高松下恬静幽雅的意境。
有风传雅韵,无雪试幽姿:
风吹动松林传出清雅的松涛声,
虽然岭南地区终年无雪,但同样可以试出青松的沉静和雅韵。雅韵:松涛声,指
风吹松树时发出的清雅声音。幽姿:沉静的姿态。松树在大雪之中更显挺拔苍
翠,昭平地处岭南,终年无雪,故说“无雪试幽姿”。
“上药终相待,他年访伏龟”
诗句意谓一定要等到高松长出能延年益寿的灵药——上药和伏龟的那一天,那时人们就会来求访它了。诗人以高松终将成才为期冀,流露出总有一天自己的才华会施展于国家的信心。
《王昭君》
毛延寿画欲通神,忍为黄金不顾人。
马上琵琶行万里,汉宫长有隔生春。
注释
王昭君:西汉南郡秭归(今湖北兴山县有昭君村)人,名嫱,字昭君。元帝时被选入宫。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求和亲,她自请嫁匈奴。
“毛延寿”二句:《西京杂记》:“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同日弃市。”传说汉元帝命画工毛延寿为宫女画像,昭君因不肯贿赂,被图为丑。后元帝命其远嫁匈奴时,后悔莫及,因杀毛延寿。毛延寿(?公元前33年),杜陵(今陕西西安市三兆村南)人,善画人形,好丑老少,必得其真。通神:谓画技神妙。
马上琵琶:据石崇《王明君词序》:“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声。”明君,即昭君,晋避司马昭讳,改称明君或明妃。
“汉宫”句:谓昭君纵有春风面,可惜远嫁匈奴,汉宫中永远见不到她,如同隔世也。隔生:隔世。
[2]
白话译文
毛延寿善画美女,他的画真能通神。他贪图的只是黄金,他只认黄金不认人。
王昭君马上弹着琵琶,怨愤地踏上沙漠行程。君不见那汉朝宫廷,长有隔生春的怨魂。
创作背景
据《旧唐书·李商隐传》载:“(开成)三年入朝,京兆尹卢弘正奏署掾曹,令典笺奏。明年,令狐绹作相,商隐屡启陈情,绹不之省。”开成四年(839年),令狐绹不省陈情,使李商隐沉沦使府,从此远涉天涯,永无还朝的希望,恍如隔世之人,无异于昭君出塞,一别长绝。故诗人托王昭君以自寓而作此诗,诗或大中二年(848年)桂州返京溯江入蜀,途经秭归昭君村作,或晚年咏史之什,无可定编。
《王昭君》赏析
王昭君的故事,是中国历代诗人爱用的题材,其主旋律可用“昭君怨”三字概括。当然,诗人咏昭君,主旨也不一样,都是借题发挥。李商隐这一首《王昭君》,意在讽刺汉宫,同时又借王昭君以致慨。
其一,关于讽刺汉宫之喻意。首二句讽毛延寿,为讽刺汉宫作铺垫。后二句以“马上琵琶行万里”点明“昭君怨”,也是为末句作铺垫:“汉宫长有隔生春”才是诗人的重点。有汉宫,才有毛延寿式的画家;有汉宫,才使昭君马上琵琶,行程万里;有汉宫,就会有昭君式的悲剧。全诗重点正是讽刺汉宫的绝灭人性,是“隔生春”的地狱。中国历代多悲剧,故文人尤喜咏昭君。石崇的《王昭君词》重点在同情昭君的命运:“哀郁伤五内,泣泪湿朱缨。”“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杜甫的七律《咏怀古迹五首·其三》亦是如此。大约有了杜甫此作,故李商隐不作同类之诗。他的《王昭君》就把讽刺矛头对准了汉宫。“汉宫长有隔生春”,“长有”两字,表明了李商隐对宫廷中的悲欢离合有超出常人的见识。诗人从王昭君的命运,已认识到汉宫“隔生春”的本质。这与《红楼梦》中元妃省亲时所说宫廷“不是人去的地方”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李商隐之后,王安石写过《明妃曲二首》,企图为明妃翻案,“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似乎王昭君的命运比阿娇好。其实,这一案翻得不好,阿娇的悲剧,是王昭君悲剧的另一种形式而已。阿娇、昭君的命运,都证明李商隐“汉宫长有隔生春”的说法。
其二,借王昭君以致慨之意。毛延寿之颠倒妍媸,蔽贤欺君,恰如商隐所遭遇党人之各私其党、排斥异己、打压贤能。首句言毛延寿画工“欲通神”,借指牛党中如令狐绹辈“言能通天”。二句明言毛延寿贪图黄金,实为感叹令狐绹只为一党之私利而不能奖拔贤才。三句以明妃自况,言己之沉沦使府,桂管、徐州、梓潼,一生漂泊,于今又往返江东,不啻万里明妃也。四句言明妃生前之艳容尚留汉宫,然为人省识、珍惜,当在隔世之后。自己今生今世已无望于朝籍,唯“声名佳句在”,或来生隔世而为人所知也。“隔生春”一句无论理解为青冢上的草色,还是长留汉宫的“画图春风面”,关键在“隔生”词。昭君死后坟上方生春色,可指诗人才华当世无人赏识;若谓“春”乃“春风面”之意,那么春风面在当时宫中无人赏识,必待人去魂消方受重视,两者所指不同而所喻无异。这不仅是昭君的不幸,也是一切志士才人的悲剧。“声名佳句在,身世玉琴张”(《崇让宅东亭醉后沔然有作》借王昭君故事,李商隐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名家点评
清·程梦星:此亦致慨于排挤之人也。(《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卷中)
清·冯浩:借慨为人所摈,语意显然。(末句)谓怨魂终古矣。(《玉谿生诗集笺注》卷三)
清·屈复:即斩画工,何救于万里之行!蔽贤者犹是也……“长有”二字可玩。(《玉溪生诗意》卷七)
清·姜炳璋:此义山暮年省悟之候,使昭君得幸汉宫,不过一生春耳,今则世世想见其颜色也。画工福昭君者大矣。此诗不怨绹,不怨谮已于绹者。(《选玉溪生诗补说》)
清·姚培谦:(末句)此从老杜“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一联翻出。(分体笺注《李义山诗集》卷十六)
清·纪昀:四家(按,袁虎文、杨致轩、何义门、田篑山)以为鄙也。(《抄诗或问》)
清末民国初·张采田:赴职梓潼,托昭君以自寓也。令狐不省陈情,使之沉沦使府,从此汉宫有长隔之痛矣。巫山有昭君村故云。但分朋党,不奖孤寒,从此万里羁游,汉宫有长隔之痛矣。岂独为昭君致慨哉!以昭君寓意,不觉其鄙浅也。(《李义山诗辨正》)
《曲江》
望断平时翠辇过,空闻子夜鬼悲歌。
金舆不返倾城色,玉殿犹分下苑波。
死忆华亭闻唳鹤,老忧王室泣铜驼。
天荒地变心虽折,若比伤春意未多。
注释
曲江:即曲江池。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秦为宜春苑,汉为乐游原,有河水水流曲折,故称。隋文帝以曲名不正,更名芙蓉园。唐复名曲江。开元中更加疏凿,为都人中和、上巳等盛节游赏胜地。《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
望断:向远处望直至看不见。《南齐书·苏侃传》:“青关望断,白日西斜。”翠辇:饰有翠羽的帝王车驾。唐李贺《追赋画江潭苑》诗之一:“行云沾翠辇,今日似襄王。”
子夜:夜半子时,半夜。又是乐府《吴声歌曲》名。《宋书·乐志一》:“晋孝武太元中,
琅邪王轲之家有鬼哥《子夜》。殷允为豫章时,豫章侨人庾僧度家亦有鬼哥《子夜》。”此处合用两意。悲歌:悲壮地歌唱。
金舆:帝王乘坐的车轿。唐黄滔《明皇回驾经马嵬赋》:“初其汉殿如子,燕城若雠,驱铁马以飞至,触金舆而出游。”倾城色:旧以形容女子极其美丽。此指嫔妃们。
玉殿:宫殿的美称。三国魏曹植《当车以驾行》诗:“欢坐玉殿,会诸贵客。”下苑:本指汉代的宜春下苑。唐时称曲江池。唐韦应物《叹杨花》诗:“空蒙不自定,况值暄风度。旧赏逐流年,新愁忽盈素。才萦下苑曲,稍满东城路。”
华亭闻唳鹤:西晋陆机因被宦官孟玖所谗而受诛,临死前悲叹道:“华亭(陆机故宅旁谷名)鹤唳,岂可复闻乎?”后以“华亭鹤唳”,为感慨生平,悔入仕途之典。
铜驼:铜铸的骆驼。多置于宫门寝殿之前。西晋灭亡前,索靖预见到天下将乱,指着洛阳宫门前的铜驼叹息道:“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天荒地变:影响巨大而深远的巨变。指国家的沦亡。折:摧折。
伤春:为春天的逝去而悲伤。一作“阳春”。“伤春”一词,在李商隐的诗歌语汇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曾被他用来概括自己诗歌创作的基本主题,这里特指伤时感乱,为国家的衰颓命运而忧伤。
白话译文
望不见平时帝王的翠辇经过,只能在夜半聆听冤鬼的悲歌。
宫妃金舆不返难见到倾城色,只有曲江的流水被玉殿分波。
临死时才想念在华亭听鹤唳,老臣忧念王室命运悲泣铜驼。
经过天荒地变虽使人心摧折,若比伤春的哀恸此意不算多。
创作背景
曲江是唐代长安最大的名胜风景区,“开元中疏凿为胜境……花卉环周,烟水明媚。都人游赏,盛于中和上已之节”(康骈《剧谈录》)。安史之乱后荒废。唐文宗颇想恢复升平故事,于大和九年(835)二月派神策军修治曲江。十月,赐百官宴于曲江。甘露之变发生后不久,下令罢修。李商隐这首诗,就作于事变后的第二年春天。
《曲江》赏析
此诗概述曲江前后之事,运用子夜鬼歌、华亭鹤唳等典故,曲折地反映了甘露之变士大夫被宦官惨杀的政治现实,表现了作者内心极度的怆痛之情。首联说以前皇帝游曲江的车驾再也看不到了,只听到夜半冤鬼的悲歌;颔联承上指出陪同皇帝游玩的宫妃已不再来,只剩下曲江水依然在寂静中流向御沟;颈联用典故暗喻此次事变中被宦官杀掉的大批朝臣;尾联指出此诗的重点在于抒发“伤春”之情,亦即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全诗以丽句写荒凉,以绮语寓感慨,主旨在结尾二句点出,寄托深远,感慨无限。
曲江的兴废,和唐王朝的盛衰密切相关。杜甫在《哀江头》中曾借曲江今昔抒写国家残破的伤痛。面对经历了另一场“天荒地变”──甘露之变后荒凉满目的曲江,李商隐心中自不免产生和杜甫类似的感慨。杜甫的《哀江头》,可能对他这首诗的构思有过启发,只是他的感慨已经寓有特定的现实内容,带上了更浓重的悲凉的时代色彩。
一开始就着意渲染曲江的荒凉景象。这里所蕴含的并不是吊古伤今的历史感慨,而是深沉的现实政治感喟。“平时翠辇过”,指的是事变前文宗车驾出游曲江的情景:“子夜鬼悲歌”,则是事变后曲江的景象,这景象,荒凉中显出凄厉,正暗示出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流血千门,僵尸万计”的残酷事变。在诗人的感受中,这场大事变仿佛划分了两个时代:“平时翠辇过”的景象已经成为极望而不可再见的遥远的过去,眼前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黑暗、萧森而带有恐怖气氛的现实图景。“望断”、“空闻”,从正反两个方面暗寓了一场“天荒地变”。
三、四承“望断”句,说先前乘金舆陪同皇帝游赏的美丽宫妃已不再来,只有曲江流水依然在寂静中流向玉殿旁的御沟(曲江与御沟相通)。“不返”、“犹分”的鲜明对照中,显现出一幅荒凉冷寂的曲江图景,蕴含着无限沧桑今昔之感。文宗修缮曲江亭馆,游赏下苑胜景,本想恢复升平故事。甘露事变一起,受制家奴,形同幽囚,翠辇金舆,遂绝迹于曲江。这里,正寓有升平不返的深沉感慨。下两联的“荆棘铜驼”之悲和“伤春”之感都从此生出。
第五句承“空闻”句。这里用西晋陆机“华亭鹤唳”典故,用以暗示甘露事变期间大批朝臣惨遭宦官杀戮的情事,回应次句“鬼悲歌”。第六句承“望断”句与颔联。这里用西晋索靖“泣铜驼”典故,借以抒写对唐王朝国运将倾的忧虑。这两个典故都用得非常精切,不仅使不便明言的情事得到既微而显的表达,而且加强了全诗的悲剧气氛。两句似断实连,隐含着因果联系。
末联是全篇结穴。在诗人看来,“流血千门,僵尸万计”的这场天荒地变──甘露之变尽管令人心摧,但更令人伤痛的却是国家所面临的衰颓没落的命运。痛定思痛之际,诗人没有把目光局限在甘露之变这一事件本身,而是更深入地去思索事件的前因后果,敏锐的觉察到这一历史的链条所显示的历史趋势。这正是此篇思想内容比一般的单纯抒写时事的诗深刻的地方,也是它的风格特别深沉凝重的原因。
这首诗在构思方面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既借曲江今昔暗寓时事,又通过对时事的感受抒写“伤春”之情。就全篇来说,“天荒地变”之悲并非主体,“伤春”才是真正的中心。尽管诗中正面写“伤春”的只有两句(六、八两句),但实际上前面的所有描写都直接间接地围绕着这个中心,都透露出一种浓重的“伤春”气氛,所以末句点明题旨,仍显得水到渠成。
名家点评
明末清初朱鹤龄:此诗前四句追感玄宗与贵妃临幸时事,后四句则言王涯等被祸,忧在王室,而不胜天荒地变之悲也。(《李义山诗集笺注》)
清代沈德潜:此借玄宗时曲江,以讽文宗时事。(《唐诗别裁》)
清代屈复:首二句天宝、大和合起。三四天宝,五六大和。七八合结,言曲江一片地,岂堪几番天荒地变哉!(《玉溪生诗意》)
清代纪昀:五六宕开,七八收转。言当日陆机、索靖虽有天荒地变之悲,亦不过如此而已矣。大提大落,极有笔意,不得将五六看作借比,使末二句文理不顺也。(《玉溪生诗说》)
清代张采田:通篇皆慨明皇贵妃之事,此为曲江感事诗,别无寄托也,深解者失之。(《李义山诗辨正》)
近代高步瀛:悲愤深曲,得老杜之神髓。(《唐宋诗举要》)
《寄远》
姮娥捣药无时已,玉女投壶未肯休。
何日桑田俱变了,不教伊水向东流。
玉兔捣药是中国神话传说故事之一。见于汉乐府《董逃行》。相传月亮之中有一只兔子,浑身洁白如玉,所以称作"玉兔"。这种白兔拿着玉杵,跪地捣药,成蛤蟆丸,服用此等药丸可以长生成仙。
玉女投壶,中国神话传说故事。出自中国汉代东方朔《神异经·东荒经》:“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恒与一玉女投壶,每投千二百矫。设有入不出者,天为之嘘(叹息)。矫出而脱误不接者(指失投),天为之笑。”晋张华注:“言笑者,天口流火灼。今天不下雨而有电光,是天笑也。”投壶,是古代宴会时的游戏。设特制的壶,宾主依次投矢其中,投中多者为胜,负者罚酒,见《礼记·投壶》。《艺文类聚·天部·电》引《神异经》为:“玉女投壶,天为之笑则电。”后遂用“玉女投壶、投壶起电、金壶电、投壶笑、电笑、笑电、天笑、天一笑”等借指闪电,或称雨、雷等;以“投壶玉女”指得势的奸佞或陪人嬉戏的女子。
桑田:指桑田沧海的相互变化。《神仙传》卷七:汉桓帝时,神仙王远字方平,降于蔡经家,麻姑自说云:“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浅,浅于往者会时略半也,岂将复为陵陆乎?”
伊水:河南省境内河流名。《水经》:“伊水出南阳县西蔓渠山,皆东北流,过伊胭中,至洛阳县南,北入于洛。”
白话译文
在寂寞的月宫中,嫦娥捣药永不停止。在天庭,东王公与玉女投壶游戏也永不结束。
什么时侯会发生沧海桑田那样大的巨变,谁能让滚滚东流的伊水,不再向东流进洛河呢?
《寄远》鉴赏
这首诗可能作于大和六年(832)。此诗题为《寄远》,当是寄给在远方的情人。从诗全用神仙典故来判断,当是玉阳山恋诗。时女方已离开玉阳山,义山思恋她,故作《寄远》。
诗的关键是以道教神话故事作隐语以寄艳情。“嫦娥捣药”、“玉女投壶”都是和性交接的隐语。诗的构思从远处的女方着笔,分明是自己的艳思,却偏从女方艳思写起。两位女神,拥有永恒的爱情,这是从“无时已”、“未肯休”中透露的信息。嫦娥不捣药、玉女不投壶,那只有“何日桑田俱变了,不教伊水向东流”的时节,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嫦娥捣药、玉女投壶将永不变。这分明是自己对女冠、女冠对自己的永恒的爱的写照。诗的作法完全不落俗套,构思奇特,想象奇特,并创造了精美的意象符号:“嫦娥捣药”、“玉女投壶”,把性的意蕴表达得如此雅致、优美,这是李商隐给中国文学作出的重要贡献。
名家点评
清·屈复:桑田俱变,水不东流,此时尚能捣药投壶否?偷闲一语,能无情乎?(《玉溪生诗意》)
清·姚培谦:只恐情根不断耳。(《分体笺注李义山诗集》)
清·纪昀:言安得天地消沉,使情根一净也。情思殊深,而吐属间直而乏韵。(《抄诗或问》)
清·冯浩:上二句皆女仙,下二句谓何日得免别离也。浅言之则为艳情,如古体《子夜》《读曲》之类,多以隐语寄情。“伊水”借言伊人也。(《玉谿生诗集笺注》)
清·张采田:语意沉痛,何至不工?(《李义山诗辨正》)
《戏题友人壁》
花径逶迤柳巷深,小阑亭午啭春禽。
相如解作长门赋,却用文君取酒金。
花径:花间的小路。
逶迤:曲折绵延:五岭逶迤腾细浪。
柳巷:1.植柳的里巷。
2.旧指妓院。
小阑:指庭院中的花栏。
亭午:正午。
相如解作长门赋:司马相如《长门赋序》:“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
却用文君取酒金:姚培谦云:“戏其不能无藉于妻赀也。”
《失猿》
祝融南去万重云,清啸无因更一闻。
莫遣碧江通箭道,不叫肠断忆同群。
解释:看不到哀猿,哀怨难泄。共公氏治水有功但与颛顼政见不同斗争失败怒触不周山后被贬到隔有万重云山的南方做了火正官,清朗的猿鸣声没有什么机会再听闻。不要求让竖地的碧江同过三峡道路,如通过了就不能让愁断肠的人回忆起自己的同群了。本诗表达了功成人去的悲哀。
祝融:是三皇五帝时夏官火正的官名,与大司马是同义词。历史上有多位著名的祝融被后世祭祀为火神灶神。祝融氏也是氏出多元的,历史上有颛顼族祝融氏和炎帝族祝融氏。其中炎帝后代黄帝夏官祝融容光为南方灶神火神、颛顼之孙重黎是高辛氏火正祝融为北方人的灶神火神、颛顼之孙吴回(楚国先祖)在帝喾诛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尧帝时弃用祝融官名采用司马一名,商朝祖先契为火正大司马此为商人的火神。
此诗作于大中二年,李商隐由桂林返回长安,途径衡湘一带。
祝融:衡山最高峰,此处指衡山。
清啸:清越悠长的啸鸣或鸣叫。
碧江:水流澄碧的江。指湘江。
通箭道:指为人所射。箭道:旧时官府所设练习射箭的场所。
《正月崇让宅》
密锁重关掩绿苔,廊深阁迥此徘徊。
先知风起月含晕,尚自露寒花未开。
蝙拂帘旌终展转,鼠翻窗网小惊猜。
背灯独共馀香语,不觉犹歌起夜来。
崇让宅:指王茂元住宅。
掩绿苔:指庭中小径久无人行,长满苔藓。
月含晕:《广韵》:“月晕则多风。”王褒《关山月》:“风多晕更生。”
帘旌:即帘箔,布门帘,像旌旗,故称。
窗网:即纱。朱注引程大昌曰:“网户刻为连文,递相属,其形如网。后世有遂直织丝网张之檐窗以网鸟雀者。”
背灯:用后背对着灯光。白居易《村雪夜坐》:“南窗背灯坐,风霰暗纷纷。”
起夜来:古曲名。柳浑《起夜来》句:“飒飒秋桂响,悲君起夜来。”唐施肩吾《起夜来》:“香销连理带,尘贾合欢杯。懒卧相思枕,愁吟《起夜来》。”
重门紧锁,庭院深深,小径上长满了青苔,游廊幽曲,小阁萦回我独自寂寞地徘徊。
看月色含晕迷蒙,可预知明晨定要起风,夜露是这般清寒,春花何时才能盛开。
蝙蝠来回飞串拂着帘旌,通宵辗转难以入睡,老鼠也翻动窗网,让人一阵阵吃惊疑猜。
背着灯光独坐,像在与亡妻共语,不知不觉间低声唱起了《起夜来》。
唐文宗开成三年(838)李商隐到泾州(甘肃泾川县)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王茂元爱怜其才,把女儿嫁给了他。夫妻伉俪情深,但大中五年(851),王氏病故。诗人黯然神伤,哀思绵延。作者李商隐在大中十一年(857)正月又回到了洛阳崇让宅,想起来亡妻,便作此诗以悼念。
这首诗的首联扣住题中“崇让宅”,描写宅子的荒凉冷落,伤心惨目。颔联扣住题中“正月”,写正月的寒凉凄冷,这四句,用环境的凄凉,烘托诗人心境的凄凉,带有浓厚的伤悼之情。颈联由室外环境转入室内景色,以动写静,突出了诗人的寂寞孤独。尾联不说诗人自己忆念妻子,却说亡妻思念自己,从对方着笔,臆想之态毕现,更见思念之苦之深。全诗运用由景见情的手法,通过环境描写衬托渲染感情情感真切,感人至深。
《正月崇让宅》鉴赏
首联写崇让宅荒凉景象。崇让宅有过繁华的、令诗人感到无限温馨的过去。这里有亭台池榭、桃竹荷花的美丽景色,更有水亭月幌、夫妇联袂吟诗的亲切记忆。而今重来旧地,但见重门紧锁,青苔掩地,如同废宅,往日热闹的回廊楼阁,由于空寂无人,显得特别深远。诗人不但用密、掩、深、迥等字重叠渲染,着意表现荒寂凄凉之感,而且在联末缀以“此徘徊”三字,传达一种寻寻觅觅、恍恍惚惚、若有所失的情绪。往日的繁华温馨与今日的凄凉冷落的强烈对照在诗人心中引起的感喟,也统于无语徘徊中包蕴。
颔联写室外景象。月亮朦胧含晕,预示明天又是风天;庭花怯于夜露,犹自瑟缩未开。“花未开”,切题内“正月”。花与月这两种通常以恬美明丽之感的景物,如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黯淡、凄寒惨淡的色调,表现出诗人“风露花月,不堪愁对”的心态。“先知”、“尚自”二语,尤见作意,暗透出畏惧风寒而风寒频仍、盼望温煦而温煦迟迟的凄寒心理。这种心理与其悲剧性与诗人一直穷愁潦倒,生计艰辛的遭遇有潜在的联系。
颈联由室外而室内,选择两种最能显示宅室空寂荒凉的事物——蝙蝠与老鼠,写它们的动态,以及诗人的反应。蝙蝠飞旋,掠动门帘上端的横沿(帘旌);老鼠窜走,翻动窗檐下的丝网。这一片空寂荒凉中不见阳光的蝙、鼠的动态,反过来更衬出了宅室的荒寂。诗人栖宿如此空寂的室内,既思虑万千,又心存怵惕,在沉思默想中听到蝙、鼠的声响,不觉惊疑怔惧,更加辗转难寐。“小”字形容心中微微一怔,措词极有分寸。一“惊”、一“猜”,连下两个动词,体物精细入微。这两句以动写静,因为如果在风雨喧嚣的不宁静的夜里,是不会觉察出“蝙拂帘旌”、“鼠翻窗网”这样微细的声响的。而夜愈是寂静,愈是感到寂寞孤独,愈是加深加重对亡妻的忆念,因而才“展转”、“惊猜”,终夜不能成眠。
尾联由“惊猜”进入恍惚的状态。在黯淡朦胧的环境中,诗人的精神状态更加恍惚迷幻。衾枕之间,竟似还残存着妻子的一缕余香,宛然伊人犹在,遂情不自禁地与“余香”共语,并在不知不觉中轻声唱起《起夜来》的歌声。《乐府解题》:“《起夜来》,其辞意犹念畴昔思君之来也。”是妻子思念丈夫之辞。此诗不说自己忆念妻子,却说亡妻思念自己,这样从对方来说,其言更加沉痛,更见出作者的忆念之深沉,思情之惨苦。
这首诗的前三联写崇让宅荒凉景象和诗人极清寂的心情,在悼亡妻子的同时,又隐约透露崇让宅兴衰荒败的时世交故之痛。尾联将极端痛苦的感情化为绮罗香泽的欢喜,写出了恍惚迷离的精神状态,以痴情写悲痛,更觉凄惨。情节上层层推进,环环相生,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全诗从白天到夜晚,由门外到宅内,再到室中,通过种种环境的层层描写,衬托出诗人悼念妻子的悲痛心情和复杂的内心活动。整首诗歌神韵凄婉,迷离冷清,情景交织,富有意境。
名家点评
清·何焯《义门读书记》:此自悼亡之诗,情深一往。
清·陆鸣皋《李义山诗疏》:宅系妇家,故全是悼伤之意。通首写夜来景色,描摹如画,蝙拂鼠翻,其佳处仍在神韵。
清·陆昆曾《李义山诗解》:此诗与《七月二十九日》一篇,皆悼亡后作也。宅无人居,故重关密锁。“廊深阁迥此徘徊”,即潘黄门“入室想所历”之意。三四从室外写。仰以望月,月既含晕;俯而看花,花又未开,总是一派凄凉景况。五六从室内写。蝙拂帘旌是所见,鼠翻窗网是所闻。明知二虫所为,而不能不展转惊猜者,以心怀疑虑故也。至背灯自语,起卧不常,而独夜情怀有愈不可言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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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姚培谦《李义山诗集笺注》卷十二:此宿外家故宅而生感悼也。重关久锁,虚室徘徊。见月则如见其人,将风含晕,月之暗惨也;见花则如见其人,露寒未开,花之娇怯也。于是明知蝙拂帘旌,而终夜为之展转;明知鼠翻窗网,而伏枕为之惊猜。至于背灯闭目,而仿佛余香,朦胧私语,夜起重歌,竟忘其已作过去之人也,哀哉!
清·纪昀《玉溪生诗说》卷下:通首境地悄然,煞有情致。
清·张采田《李义山诗辨正》:悼亡诗最佳者,情深一往,读之增伉俪之重,潘黄门后绝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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