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诗文宿命里的诗神

——写在夏羊诞辰100周年的心迹笔意（1）

苏震亚

当我于不经意间倏忽明白，此生的蹀躞存活之路,无论还多长多远，夏羊及其诗名不会在我心头消隐时，诗文宿命里的几个重要节点，便以日子饥渴、希望迫切情深的时代面目，证实我少儿初心的诞生......夏羊是我从文诗径上的“神灵”。

公元1969年秋季开学，我终于结束一年的辍学日子复学了，具体在学制缩短后的小学最高五年级班。转眼入冬了，班里字写得好学习亦好的刘琦同学动辄旷课，有时长达一个星期。有同学告诉我：“他家断顿了，他要着吃去了。”知此，后来的学日里，我不仅每天分出自己的一点干粮补助他，还在同学中替他要，以保证在校日不挨饿。这样我俩原本不错的关系贴了，隔周半月就互去对方家。于是一生的书缘来了！宿命里的定西中学“写书人”夏羊进入我生命意识里的诗书窗棂，对汉字成文开始神秘起来。

许是贫下中农成分，家宅又在一个偏僻深长的湾脑里，一般没人愿走那段幽径里的独户，他家躲过了文革初破四旧大劫。头次到他家，就见土窑哨眼下贴墙的土台上，排列不少薄厚不一的旧书，其中还有当年引洮河的战报杂志。这次我选了两本书：《甘肃民间故事选》和冰心选编的《儿童文学选》，当晚油灯下就看了个不亦乐乎......翌晨返校时，刘琦却允许先拿一本，我选《甘肃民间故事选》，因上面有定西人夏羊写的文章。昨晚看了好几遍，还意犹未尽！定西有写书人的惊奇与神秘于心头萦回不散。那时，对能写书的人的崇敬是来自骨子里的，尽管我等正进行除毛选、语录外，其余都在口诛笔伐经历当中。考虑到“斗批改”政治态势，临出门我俩没敢带《甘肃民间故事选》，是隔日后的星期天刘奇去我们邻村他大姐夫家时直接送到我家的，而且把我所选两本一并拿了。这样，我在家里反复偷看中铭记了定西石羊岭及其传说，夏羊是越加神秘的写书人。一次，就大着胆问家父，定西离我们多远？定西有个叫夏羊的写书老师您知道不？由于过于神秘导致的幼稚气，引出家父关于定西会宁一个地区，我们祖上是从定西苏家台子来的，夏羊他不认识......但就在回答我的提问间，拿起书一口气读完夏羊所写《金钻与石羊》的表情，让我对夏羊加重了崇敬的成数。家父与夏羊同庚，读兰州实验小学时与后来成大名的漫画家裴广铎同班，小学毕业原本考取甘肃学院附中了，却在回乡下暑假后无力返兰而失学，后来在会宁简易师范毕业后即任我们当地完小的第一任校长。家父记性超常，满腹史地知识却缄口不露数年，直到高考开始才解封。这次针对我对夏羊的神秘，并未表态，也未提作家诗人什么的。直到我高中毕业当上民教，在1975年七一前夕传来兰州姑母谢世噩耗的当夜，我含泪写下《忆姑母》短文，本是偷写的，却被家父发现了，似乎还发现了我写作上的点滴灵性，就语重心长地给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二次长谈，针对《忆姑母》文，牵扯了事业的选项，正经八百地说：如有可能，将来你就走作家的路子吧......首次把“写书人”这个在我心中因神秘敬畏夏羊而自定的名——作家，提到了桌面上。接着让我找回1972年3月初，上高中前刘奇把原本又从我家取回去，再次拿来赠送给我的《甘肃民间故事选》《儿童文学选》，对着书中目录夏羊的名字说：夏羊就是作家，是我们本地出的作家......

公元1975年金秋，是我诗文宿命夏羊诗神又一重要节点的公然大受惠。15天暑期教师会结束不久学校开学了，我们大队两所小学教师有调整：从西山背后河口学校调来的周老师是原会宁一中的老三届，他多才多艺，夏羊当年率领定西师专文科实习班在会宁丹青赠师生文学讲座留诗名的故事，是他这次讲给我的。一天，他发现我爱好文学且有基础行动时，热情主动引入诗文写作话题，旋即作了定西一中教师夏羊诗名于省内外的介绍，发表过诗作的相关报刊列举，还说他家存有当年刊登夏羊诗作的《诗刊》。第二天果然带来了1959年11月号的，上面有夏羊民歌体名作《南梁山歌》。

其实就是这本《诗刊》和民歌体《南梁山歌》，将我引入诗学不归路，夏羊即成形神朦胧若即若离的诗神图腾。

我的记忆原本较好，拿到《诗刊》不久就悄然背会了这首每节6行分6节共36行的《南梁山歌》，即便时岁更迭光阴荏苒，也未曾失意过情思韵律，则在新世纪连同后来习读的《红军编织歌》一起，作为先生在全国众多诗人民歌体诗作之林的高端之作，有过诗歌讲座间的朗诵。那本《诗刊》于五年前我从庞杂的藏书中耐心找出，送至定西市夏羊艺术馆。原刊历经几十年数次搬家掉了封一，总是未舍得丢弃，最后归于我诗文宿命中诗神夏羊的艺术馆，先生发表诗文刊物样书序列，权当一个不才学生回敬诗神的一支陈香了。

1976年深秋的春雷，给共和国及其子民以新生。当1978年郭沫若《科学的春天》引来神州大地回春之光，我有幸成为公办教师而步入培养四化人才基础岗位，家父则成了村里会计而能看上甘报时，动辄给我拿来有夏羊诗作的副刊。印象最深的是77年冬季某天副刊上的《向科学高峰攀登》。当时我疲于高一两班理化的授课，从苦情的无教参的习题验算中自然删除了日记与文学诗情，但家父拿来的报纸副刊还是要瞅的，似专瞅夏羊诗文篇目。依稀在散文诗《心音赋》自由体《水窖》之后，正好我高一跟班生高二毕业，高中部撤销，我被教育局配到定西教育学院进修生物，而暂停了与家父通过甘报副刊读夏羊诗文的经历。

公元1980年到定西进修学习是作梦没想到的天降喜事，给我莫大的振奋。这天，当突然觉得真到了夏羊老家定西时，诗情萌动开了。四月里，学校通知甘肃电视大学招单科本科生，化学属在招之列。我们班报了五六个，考场在夏羊执教的定西一中。开考那天，有人悉知捷径：过校门前马路，穿对面农科所过河至对岸，顺南山根马路往北经友谊大队即至。倒好，一个多月来不时思谋拜见夏羊，却不知定西一中位置，当水到渠成似的考试给我指明捷径后，没过多久的一天下午，便独自重走考试道，急迫间快步抵达校门口，心儿忐忑双目望穿时，校内不远处一位高个子吊脸盘老师从左向右走去，我赶上去礼问夏羊老师办公室在哪？他略笑中看着我说：他78年就病休了！听此消息，我失望的心绪估计立马上脸了，那老师稍停就边说边给我画了去小北巷31号的草图，让我登门造访。关键记忆是要经大城小学的。

线路既定后，我礼别指路老师，很快找到了小北巷31号。推开半掩之门，进院子后与年过半百的妇女接上话，知我拜访她之夫君，引至北面平房门口即告退。我无意中看见门楣右角“闲谈不过15分钟”的牌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夏羊先生穿衣很整洁，说话和蔼可亲，虽在病中，浓眉下炯炯有神的目光，给我以智慧的光芒和美男子形象！敬畏中将事先准备的笔记本呈上，拘束里回答先生的问话，不时想着牌子上的提示，从速告辞时先生阻止了我。之后我不太拘谨了，但还记着牌子上的提醒，又有两次起身辞别均被先生制止后直言：既然苏源泉与你爷爷一母同胞，咱们祖上还有来往呢，你先别走，等会儿娃娃来了认识一下！这样，我就在聆听教诲中先后认识了下班回来的所谓娃娃：小儿张镔，二儿张铃。

在父亲夏羊面前，他俩礼貌得有点拘谨的举止神态，对我心目的震撼至今有情韵神色。

与这家人同桌晚餐后，独自返校的路上，我依然没法拒绝回味的真纯，半知半觉沿途环境的步履潜韵里，是如父和蔼的谈话情意，学养诗艺的人文心迹！多年朦胧中的图腾形象归于真身——诗神是那么慈祥仁爱，文雅情智啊！

                     2022年7月下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