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惹巴拉

向卫华

惹巴拉，我到过两次，两次都是风雨兼程，来去匆匆，因而留下了很多遗憾。然而把这两次遗憾叠加起来，再从这两次遗憾的缝隙中寻寻觅觅，缝缝补补，倒对惹巴拉有了一个“掠影”。

第一次“掠影” 惹巴拉是2010年5月，随古丈作家协会“酉水探源”采风团来的。时隔8年后，也就是2018年4月中旬，我作为一名地方志“专家”随州地方志副主任李雄野及黎楚云老师等人，到龙山县里耶镇参加《中国名镇名村志》“龙山篇目”初评会，刚好《惹巴拉村志》属于此次州政府启动的20部《中国名镇名村志》文化工程中的一部，于是也就有了第二次惹巴拉“掠影”。

惹巴拉是一个历史源远流长，文化积淀丰厚，充满诗情画意的土家原生态山寨。惹巴拉位于龙山县苗儿滩镇的洗车河与靛房河交汇处，由捞车河村的彭家寨、惹巴拉、和梁家村的梁家寨三个土家族村寨构成，称“武陵土家第一寨”可谓名副其实。因此，走进惹巴拉，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幅幅仿佛穿越时光的风景。

在停车场一下车，就遇到了两个朋友。一个是老朋友龙野先生，湘西州传统文化促进会副会长，他在《湖南日报》“今日湘西”专栏当编辑时曾刊发过我的多篇文章，此次见面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一个是杨幼民先生，虽此前未曾谋过面，但相互久闻其名，知道他是湘西武陵画院副院长，前不久才在人民大会堂参加“人民艺术家”颁奖盛典，因而一见如故。真有点“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的味道，我们站在遮天蔽日的古树下进行交谈，交谈中，我得知，相传，洞庭湖里有一只金龟精，一只金鱼精，朝夕相处，天长日久便相互倾慕，产生了爱情，然而却受到龙王的阻拦，并被逐出龙宫；二人顺沅江直上，至酉水，然后来到捞车河，从此长相斯守，隔河而卧，金龟精头朝北，面朝东，回头看望着美丽东卧的金龟精。下车伊始，就拾得这么一个美丽的故事，算是捡得了一桶金，看来两位新老朋友会给我这次“掠影”增色不少。

说实在话，我虽是一名地方志“专家”，但毕竟入门不过一年半载的时间，可以说对地方志知之甚少，是“竹蔑提豆腐——提不起来”，充其量算个“山寨版”。此次，面对这么多的名副其实的专家，我轻易不敢开口，只有甘当小学生的份，显得有些拘谨，因而只看不说，只听不论。

我和大家一道，在龙山县史志办同志的带领下，开始了此次“掠影”，领略土家风情。

临走上风雨桥时，专家们就“惹巴拉”这个地名的来历，说出了各自所知道的，抛砖引玉，事后我进行了整理和归纳。“惹巴拉”是土家语地名，有三种解释，其一，在土家族语中，“惹巴”有土家族的王的涵义，“拉”是路的意思，“惹巴拉”连起来即“土家族王走过的路，或者是土家族王玩耍的地方”。其二，土家族语中，“惹”是美丽的意思，“巴”是看的意思，“惹巴拉”合起来，意为“在美丽的道路上看到美丽的地方”。其三，据清嘉庆《龙山县志》载“……其先有尧蛮头吴著冲，又有惹巴冲者，与吴著冲统为兄弟……”。相传，此地在五代时期是“惹巴”的王城。听后，我想起古丈县断龙山镇有个叫“巴惹”的村寨，“巴惹”为“惹巴”的倒置，此地为土家山寨，难道这是一种天意？

走上风雨桥，头上悬一木匾，上书“风物长新”；两边有楹联：上联，“千山拱秀岚烟锁，二水腾芳碧浪滔”；下联，“桥下潭中鱼唼月，岸边树上鸟谈天”，读后，这桥、这河、这寨，便让人浮想联翩。台阶前竖有一块“风雨桥简介”石碑，看过后得知，惹巴拉风雨桥始建于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因毁于水患，重建于2008年，是一座集休闲、旅游、度假、交通为一体的桥梁。整个风雨桥除石墩外，其他全为木制结构，整个建筑不用一颗铁钉，全由土家木匠运用抬梁、穿斗等技术，以榫卯连接及编梁技术构筑成。因此，无论就其长度，还是就其结构、造型、用途等，在“风雨桥这个世界中”都堪称第一，成为一个“建筑符号”和“文化符号”，载入地方志。

这些年，我见过不少风雨桥，每次我都在想，风雨桥又是怎么来的呢？我一直寻寻觅觅，最终在惹巴拉找到她的渊源。相传，有一对年轻恋人，后生英俊，姑娘漂亮，有一次携手过桥，走到桥中间时，突然天昏地暗，接着从河底掀起一阵狂风，一下子把姑娘卷走。原来，是河里的螃蟹精对姑娘的美貌早已垂涎三尺，要抢她做自己的妻子；勇敢的后生马上跳入水中，从腰间抽出柴刀与螃蟹精拼命。可螃蟹精太厉害了，掀起一朵浪花就把后生甩到了岸上。后生伤心欲绝，准备投河自杀，随恋人而去；后生的痴情感动了水底善良的白龙，就在后生投河的瞬间，飞出水面，施法将螃蟹精变成了石头，救出了姑娘；这对有情人终得以重聚，可白龙因擅自现形也遭处罚，化着一座山梁；后生为感谢白龙，便组织寨人把原来河上的木桥改建成了画廊式的大桥，还在柱子上刻了许多白龙的形象，取名为“回龙桥”。由于此桥又能让人躲避风雨，后人更名为“风雨桥”。

信步风雨桥，我想捡拾点见识。听着专家们的谈论，我才知道，在土家山寨，风雨桥绝不仅仅只是挡风遮雨。在那些已然逝去的漫长岁月里，土家人为求生存图发展，终日于大自然中奋力拼搏，在崇山峻岭间跋涉，在阴冷湿滑中摔打。当他们在辛勤劳作之余，走进风雨桥喝一碗粗茶，嘬一杆旱烟，泯一口苞谷烧，在酽酽的茶香中，在白色的烟雾里，在微醺的酒意里，讲起祖先们的无数英雄传奇，唱起蕴含着祖祖辈辈无数心事的山歌，跳起世代相传祭祀祖先的摆手舞，生活的严苛感便会消弭得无影无踪，此时的风雨桥便成了土家人尽情抒怀、调节心绪的精神家园。于是，停下脚步，倚在栏边，极目远望……

桥下便是洗车河与靛房河的交汇处，两河融为一体后称捞车河。“捞车”是土家语“捞尽泽”的省略，意即“太阳河”。风雨桥成“Y”字形，像三条巨龙卧于捞车河上，把三个自然村落连为一体。回忆第一次“掠影”，我曾站在河边专门观察过风雨桥，五座桥亭耸立于桥廊之上，飞檐翘角，画栋雕梁，十分恢弘美观。与捞车河两岸群山相对，与沿河的吊脚楼，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神奇秀丽的湘西土家风俗画卷。

过风雨桥，左转，便进了惹巴拉寨。第一次“掠影”，只走到桥头便打转了。此时，一条石板路像一床土家织锦在我眼前铺开，铺进惹巴拉寨，于是我随众人前往。途中随处可见窨子屋、转角楼等明清及民国建筑；放眼望去，寨内瓦连瓦，户挨户，门对门，街巷布局精巧，构成一个庞大的古建筑群。可以说，惹巴拉集结了众多的土家古村落，许多土家古民居都镶嵌在这里。

在所有的古民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冲天楼，我是第一次见到冲天楼，自然产生一种朝拜的心情。站在摆手堂坪场前，向上仰望，六层高楼，直耸云霄，飞檐翘角，气势恢宏，令我头晕目眩。用土家族方言来说，好雄啊！二楼上悬挂一块“志在云天”的牌匾”。我登上高楼，，整个寨子尽收眼底，如一床西兰卡普铺在青山绿水间，也铺在我的心底间。通过交谈，我了解到，冲天楼建于清乾隆年间，到如今传了十五代，已有380年的历史了，以其独特的造型、精湛的工艺，成为土家建筑的范本和“活化石”。冲天楼，土家族又叫“九重天”，是土家族民居的集大成者，不单包含了所有土家单体民居的建筑形式，同时也包含了转角楼、四水屋等土家合体民居的建筑形式。

为何要修造冲天楼呢？原来土家族居住的地方相当偏僻，为原始森林，因而有猛兽出没，猛兽常进寨伤害人畜，于是为有效的抵御猛兽的袭击，土家先民在建造吊脚楼的基础上，进行探索和创新，建造了冲天楼。于是，当猛兽进寨来袭击时，妇女儿童和老弱病残者便爬上冲天楼，青壮年男子则端着火铳，在寨子里追杀猛兽。

冲天楼的第一层为陈列室，为惹巴拉的“文物”展和图片展。一件件“文物”和一幅幅图片，看似静物，实则在向我们诉说着惹巴拉的历史。据专家考证，早在八九千年以前这里就有人类活动，由此可见惹巴拉历史悠久。徘徊在陈列室里，端详那一件件文物，我想到惹巴拉的地名含义，“土家族王走过的路，或者是土家族王玩耍的地方”，那么土家族王是谁呢？既然“王”到这里耍过或路过，无疑居住在这里的人应是“王”的后裔。这里按姓氏集聚着千户人家，以彭、梁、向三大姓为主。那么，当就惹巴拉人来说，远的我无法考证，近的，彭氏的“王”，应是建立了八百年王朝的土司王；向氏的“王”，应是莲花池的向宗彦，即向佬官人；至于梁氏的“王”，我就不得而知了。那么，到底是彭氏的“王”，还是向氏的“王”， 梁氏的“王”，到这里耍过或路过？只有惹巴拉人知根知底。

接着，我又随大家来到“土家织锦技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刘代娥大师家。走进刘大师家时，已经63岁的刘大师正坐在织机的坐板上，身板硬朗，精神抖擞，一双闪亮的眼睛睁着，聚精会神地用一根牛骨灵巧地钩着彩线，在固定好的框架中穿梭，复杂精美的花纹在她手下慢慢地显现出来。刘大师听了来意后，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捧出国家文化部颁发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土家织锦技艺)”闪亮奖牌，让我们与她一道分享。

听了刘代娥的介绍，又长了不少的见识。土家织锦俗称织花、打花，也叫“西兰卡普”，是土家族文化的精粹，历代以来都是向朝廷纳贡的上等贡品。其质地厚重，色彩艳丽，花纹变化多端。“西兰”是铺盖的意思，“卡普”是花的意思，“西兰卡普”即土家族人的花铺盖。按照土家族习惯，过去土家姑娘出嫁时，都要在织布的机台上制作美丽的“西兰卡普”，即土花铺盖。土家织锦内容既有传统的花鸟虫兽又有现代的风情图案，富有独特的民族风格和浓厚的乡土气息，有很高的文化价值，在我国民族织锦艺术中独树一帜，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湘西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事物，包括山、水、树等等，都充满了神奇的传说。就拿“西兰卡普”来说，西兰是一个土家姑娘的名字，卡普是她织的花布。相传，西兰是土家山寨最漂亮最聪明的姑娘，她把山里的百花都绣完了，就没见着半夜开花半夜谢的白果花(银杏)。为了绣出白果花，她半夜独自爬上高高的白果树与白果花儿对话，不料被又丑又坏的嫂嫂发现了，哥哥听信嫂嫂谗言，用板斧砍断了白果树，西兰摔死了，她的绣花艺术却被土家人传下来了，这就是“西兰卡普”。一个传说，成就了一项国家级非遗，这在世上是很少有的。

有一首山歌是这样唱的：“白布帕子四只角，四只角上绣雁鹅;帕子烂了雁鹅在，不看人材看手脚。”惹巴拉的女人从小就学习织花，旧时这里曾是一派“啁啁鸟语里，户户织机声”的世外桃源景象。如今，这里依然是“女勤始织、户多机声”，据了解，目前全村有592人会织锦，有织机436台，2011年1月，捞车河村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族文化艺术——土家织锦之乡”，同时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土家织锦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在一片掌声中，刘大师还给我们唱起了当地民歌：“四月菜花遍地开，姑娘织花上楼台。菜花虽是开得黄，没有我土花织得乖!”

最后，我们来到惹巴拉影视城。影视城属于惹巴拉整体开发“十大工程”之一，规划占地面积100亩，于2016年开始动工。此时正处在大兴土木之中，不过轮廓已现。这些年，电视剧看的不少，知道大都是在影视城拍摄的，至于影视城也听说过，知道中国有十大影视基地。但百闻不如一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身临其境，置身现场，使我对影视城有了新的了解。我随大家在影视城转了一圈，虽说是走马观花，但感受还是颇多的，惹巴拉影视城建成后，一定会为整个湘西旅游增色不少。

越是民族的，越能展现文化之美，越能得到传承。惹巴拉，是展示湘西魅力的一大文化窗口，是世界的一道风景，更是一个让人记住乡愁的地方。因此，对我来说，两次“掠影”都是一个字：值！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看来，作为一名地方志“专家”，还是应该多四处走走看看，哪怕只是“掠影”，“掠影”过后，就会捡得很多见识，正如坊间所说的“见识见识，捡拾捡拾”，不见怎么捡？不拾怎么识？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地方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