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称苏轼为“玉局”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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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后人的一些诗文,每每看到有人称苏轼为“玉局”,如南宋刘克庄的《摸鱼儿·海棠》:“怅玉局飞仙,石湖绝笔,孤负这风韵。”玉局指苏轼,石湖即范成大,他们都有咏海棠的诗作传世。再如张元干《跋东坡木石》:“玉局老仙天下人,平生爱与石传神。长江绝岛风涛里,千古常令墨色新。”苏轼画竹学文同,为湖州竹派之一。其传世画迹纸本水墨长卷《古木怪石图》,又称《木石图》。明代文徵明《先君行略》云:“一日见公书,稍涉玉局笔意。”文徵明的意思是说,他父亲的书法,带点苏轼的风格。再如,清代程文正《钱王庙》诗云:“残碑有字还堪读,玉局鸿文笔力遒。”意思是,残碑上的文字大略还能认得,笔力遒劲,是苏轼的大作。
那么,何为“玉局”?人们为什么又称苏轼为“玉局”呢?我们先来看苏轼的一首诗:
拾遗被酒行歌处,野梅官柳西郊路。闻道华阳版籍中,至今尚有城南杜。我欲归寻万里桥,水花风叶暮萧萧。芋魁径尺谁能尽,桤木三年已足烧。百岁风狂定何有,羡君今作峨眉叟。纵未家生执戟郎,也应世出埋轮守。莫欺老病未归身,玉局他年第几人。会待子猷清兴发,还须雪夜去寻君。
这是一首送别诗,作于元丰八年(1085),题为《送戴蒙赴成都玉局观,将老焉》。题中戴蒙,字正仲,号无知子,杜陵(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人(一说吴兴人)。赴成都玉局观,是说朝廷下诏让戴蒙赴成都玉局观公干,不过“赴”并不是真要到成都的玉局观去上班。在宋朝,宫观类的差遣为祠禄官,名为管理宫观,实为拿着优厚的俸禄居家养老。
成都玉局观,具体的位置在哪里呢?根据苏轼诗中提供的信息,它应该在成都南。虽然戴蒙不去成都,但从大范围讲,成都是苏轼的家乡,故而朝廷的这个任命,自然会勾起他的思乡之情。况且,经过乌台诗案的致命一击,黄州近五年的炼狱,苏轼对仕途早已厌倦,也希望朝廷能给他赴成都玉局观这样的一个差遣。所以,诗一开头便写到成都西郊的杜甫草堂。苏轼推崇杜甫,羡慕杜甫在草堂“被酒行歌”的生活。他还听说城南的华阳县仍有杜甫家族后裔,他想归去,去成都,去华阳县,去寻万里桥,那儿风光无限,“水花风叶暮萧萧”;那儿物产丰富,“芋魁径尺谁能尽,桤木三年已足烧”。人生如风一样迅急,所以他特别羡慕“今作峨眉叟”的戴蒙,只可惜自己虽老且病,却不能“归身”,也不知将来自己得到玉局这个职位后会是第几人。但不管怎样,只要一有机会,他说他一定像王子猷雪夜造访戴逵那样,相见的心情非常迫切。这是安慰戴蒙的话,但又未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华阳县在成都南,万里桥在华阳县,玉局观也应该在此附近。
苏轼之所以想得到玉局这个职位,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平生好道,喜欢老庄,而玉局观恰恰又是一处洞天福地,名气很大。据宋彭乘《玉局记》载:“后汉永寿元年,李老君与张道陵至此,有局脚玉床自地而出,老君升坐,为道陵说《南北斗经》。既去而坐隐地中,因成洞穴,故以‘玉局’名之。”由上可知,玉局是“局脚玉床”之省语。“局”同“曲”。“局脚玉床”又叫局脚床或玉局床。李清照有《皇帝阁春帖子》云:“莫进黄金簟,新除玉局床。春风送庭燎,不复用沈香。”这种坐榻下装曲形的高脚,故名。另据一些文献记载,玉局观屡现灵异。如《道教灵验记》载:“天宝中,观前江内,往往夜中有光从水而出,高七八尺,上赤下白,其末如烟。众人瞻之,以为有宝器之物,捞摝求访,又无所见。明皇幸蜀,梦有圣祖真容,在江水之内。果有人见神光,于光处得玉像老君以进。高余一尺,天姿莹洁,宝相圆明,殆非人工所制。驾回,留镇太清宫。”《成都类文》卷一八收凌策《玉局祥光出现表》,其正文前小序云:“祥符七年六月十八日申时,玉局观混元上德皇帝太上老君洞中忽有五色光出现,髙三丈已来,移时方散,策画图具进呈。”所以,宋朝在祠禄官中设置了提举或提点玉局观的官职,无职事,但俸禄优裕,这便成了那些仕途不顺或者崇尚道教的官员们羡慕的差遣,正如司马光《送罗郎中官勾玉局观》一诗所言:“官名为玉局,已与俗尘疏。钟出寒松迥,香凝古殿虚。乡闾非甚远,俸禄岂无余。谁道神仙乐,神仙恐不如。”
另外,苏轼之所以情系成都玉局观,可能因为那里有他的父亲的足迹和关于他兄弟俩生命的一段神密往事:
洵尝于天圣庚午重九日至玉局观无碍子卦肆中见一画像,笔法清奇,云乃:“张仙也,有感必应。”因解玉环易之。洵尚无子嗣,每旦必露香以告,逮数年,既得轼,又得辙,性皆嗜书。乃知真人急于接物,而无碍子之言不妄矣。故识其本末,使异时祈嗣者于此加敬云。
这是苏洵题在张仙画像上的文字。“天圣庚午重九日”,即天圣八年九月九日,时苏洵二十二岁,长女已夭折,膝下无子。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苏洵到玉局观一个叫无碍子的“卦肆”去求签占卜,结果看到一幅张仙画像,就用自己佩带的玉环将其请回家供奉起来,每日“露香以告”,结果没几年,便有了苏轼和苏辙。这个张仙,据《续文献通考》说是四川眉山人,叫张远霄。张远霄少时在山中遇到一位手拿竹弓发铁弹的老人,这位老人便是陆修静,眼有四瞳,所以人们称他为“重瞳仙翁”或“四目仙翁”。眉山蟆颐观是其道场,故蟆颐观又名重瞳观。传说张远霄得道成仙后,常用弹弓发射铁弹,以击散人间的灾气。南宋诗人陆游有《山中小雨得宇文使君简,问尝见张仙翁乎?戏作一绝》,诗云:“张仙挟弹知何往,清啸穿林但可闻。拾得铁丸无用处,为君打散四山云。”作者自注曰:“张四郎尝挟弹,视人家有灾疾者,辄以铁丸击散之。”而《金台纪闻》载,宋朝灭后蜀后,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被掳至宋宫,因徐氏眷顾蜀主,便偷偷把带来的一张孟昶张弓挟弹图挂于室内,托名张仙,并诡称祀之能令人有子。后来传入民间,人们就奉祀张仙以求子息。据说苏洵在梦中曾梦见张仙给他打了两个弹子,“弹子”与“诞子”谐音,之后便得了苏轼和苏辙。
元符三年,北归途中,朝廷授苏轼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最终实现了“会待子猷清兴发,还须雪夜去寻君”的心愿。
建中靖国元年正月,过大庾岭,苏轼有《过岭二首》,其一曰:
暂著南冠不到头,却随北雁与归休。平生不作兔三窟,今古何殊貉一丘。当日无人送临贺,至今有庙祀潮州。剑关西望七千里,乘兴真为玉局游。
诗人虽提举成都玉局观,但由于“剑关西望七千里”,故而有不能“乘兴真为玉局游”之遗憾。
同年三月,苏轼到达吉州(治今江西吉安市)永和镇,独游清都观,作《永和清都观谢道士,童颜鬒发,问其年,生于丙子,盖与予同,求此诗》,曰:
镜湖敕赐老江东,未似西归玉局翁。羁枕未容春梦断,清都宛在默存中。每逢佳境携儿去,试问流年与我同。自笑余生消底物,半篙清涨百滩空。
诗中苏轼自称“玉局翁”,这些便是后人称苏轼为“玉局”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