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jp
(2023-07-07 18:45:39)
当同学给我发过来讣告的时候,我是伤心、惊奇且意外,没想到那么精力旺盛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没了,他才74岁!对于他的离世,真的有些惋惜。他之于父亲,也算同事兼上下级,之于我,也算同是文学爱好者,于是突然间有了给他写一篇“悼文”的冲动。
对于他的名字,模模糊糊记忆中我是有一定印象的,好像是我县历史上曾经最年轻的副县长。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记得几年前回家,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人,正在和父亲侃侃而谈,茶几上还放着两本书。父亲给我介绍“这是你贾叔叔”,于是我礼节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一看他就是个爽快人,外向且健谈,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洪亮“我叫JP,曾经在咱县里工作,现在退休了”。他简单地自我介绍道。
“这是我写的两本书”。作为中文系出身的我一听说这是他写的书,顿时来了兴致,拿起来随便看了几篇,其中一本书里都是诗词。每首都有详细的备注,从时间可以看出这是他时任副县长时忙里偷闲写下的,诗词对仗工整,严格遵照平仄押韵,一看就是文学功底很深厚的,我笑着说“我也喜欢写作涂鸦,等老父亲看完我也一定要拜读一下您的大作。”“谈不上什么大作,只是喜欢舞文弄墨而已。我知道你爸是政府里有名的‘笔杆子’,特意送过来两本让他斧正。”他谦虚地说。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
他是我县九十年代初的科技副县长,我是有所耳闻的。那时父亲在政府农工部工作,主要负责起草部里的文件和文字整理工作。于是作为乡里科技推广员的他的先进事迹搜集归纳工作自然落到了父亲身上。父亲工作细致,文风朴实,大家众所周知,有目共睹。为了写稿,他约父亲见面,聊天中父亲基本了解了他的先进事迹,于是以纪实方法写下来予以宣传报道。之后,年纪轻轻的他不久就由一名乡村科技推广员一跃成为了我县最年轻的科技副县长。也许,在那时,他就认准了父亲是他的“伯乐”和知音。
父亲不善言辞,为人低调。他在位时候父亲除了和他工作上偶尔的交集,再无更深接触。毕竟,人人都恪守着官场上的上下级关系。我县是农业大县,他在县里当了几年分管农业的科技副县长后,去了市里,最后也退休在那里。
从他的书中,我基本了解了他的生平。他出生名门望族,父母都是五十年代金陵毕业的大学生,之后分配到农大任教,从此家也就安在了我们这里。他是农大子弟,也是农大毕业生,工作后子承父业,主攻研究苹果等果树苗的栽种和新品种的研发推广,他育有两子,如今都已在美国安家落户。
我很是佩服他惊人的记忆力,他博闻强识,即使他祖父辈、父辈的事情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在他的笔下,我认识了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他的母亲,同样出身大家、儒雅持重的他的父亲,还有下乡插队时候待他视若己出的淳朴善良的“郝大娘”以及让他耿耿于怀的初恋情人“小c”。他能写小说,能写人物传记,也能写科普类的说明文,我没有想到一个官场混迹多年的领导,依旧对文字有着如此的热爱、执着,甚至痴迷,打心里对他敬佩不已。
三年y情,改变了许多。去年冬天我曾接到他打过来的电话,有些吃惊“你是老C家姑娘吧?我是JP,刚又写了两本书,准备给你爸送过去。”他说话依旧是单刀直入,直接明了。“贾叔叔,我过去拿书,哪能让您亲自跑过来。”我赶紧说。然而正赶上单位临时有事,我走不开,于是托姐姐到他家拿书去。
姐姐回来时候手里又拿着两本他刚“出版”的书,她说这两本书真的是“来之不易”。原来之前他电话中存有姐姐的手机号,随着姐姐那个号注销他再无父亲的联系方式。他依稀记得姐姐的工作单位,于是拨打114查询办公室电话,然而,三局合并后我局名称早已变更。他多方打听到我局的新名称后把电话打到了局办公室找姐姐,而姐姐已经退休。得亏办公室接电话的人和我熟识,将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于是有了之前他给我打过来的电话。他锲而不舍、费尽周折,只是为了将新书送给我的父亲,姐姐的话让我听起来甚是感动。姐姐还告诉我“贾叔叔说那本果树科普书的图片都是他一笔一划画出来的,珍贵得很,希望咱们保存好。”我记得他说过如今出书成本太高,他的书也仅印刷“出版”几本而已。
想起姐姐之前说的这些,我有些伤感。我终究不知道他的离世是否和今年的XG病毒有关,同学告诉我他几年前就患胰腺癌了。我问爸爸他知道自己的病吗?老父亲告诉我他知道,他曾告诉父亲在北京找专家做了手术的,但毕竟癌细胞不可能根除,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倒计时,于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坚持完成自己的遗愿:生命不息,笔耕不止。
他是一个执着的人,一个真诚的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无心踏入官场,最终身不由己,但却是官场的一股清流,不媚俗,不趋炎附势。他不属于政客,他只是一个农学家,更是一个文学家。
准确来说其实他并不真正认识我,但我会永远记着他。斯人已逝,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