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孔子观于乡射，喟然叹曰：“射之以礼乐也，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将安能以求饮？《诗》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祈，求也。求所中，以辞爵。酒者，所以养老，所以养病也。求中以辞爵，辞其养也。是故士使之射而弗能，则辞以病，悬弧之义。”
于是退而与门人习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焉。试射至于司马，使子路执弓矢，出列延，谓射之者曰：“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得入，其余皆入。”盖去者半。
又使公罔之裘、序点扬觯而语曰：“幼壮孝悌，耆老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盖去者半。
序点又扬觯而语曰：“好学不倦，好礼不变，耄期称道而不乱者，则在此位。”盖仅有存焉。
射既阕，子路进曰：“由与二三子者之为司马，何如？”孔子曰：“能用命矣。”
【注释】
乡射：古代射箭的礼仪。乡射有二：一是州长春秋两季于州序（州的学校）以礼会民；一是乡大夫于三年大比，献贤能人士于君，行乡射之礼。射礼之前，先行饮酒礼。
礼：四库、同文本无此字。
听：聆听音乐节奏的提示。
循声而发：依循音乐节奏声的提示而发射。原作“修身以发”，据四库、同文本及《礼记》改。
而不失正鹄：
正鹄，王肃注：“正鹄，所射者也。”不准确。射靶名为“侯”，以布为之。布的四周饰以画有虎豹熊麋之皮。侯中谓之鹄，鹄中谓之正，正中谓之质，质亦称的。射者以射中靶心为胜。
而。四库、同文本无此字。
求饮：祈求射中。《礼记·射义》作“求中”。
饮，《文选·左思<吴都赋>》：“应弦饮羽”，吕向注：饮，没也。即箭射入所射之物，看不见了，像饮吞一样。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语出《诗经·小雅·宾之初筵》。
发，发射，射箭。
彼，那。
有，语气助词，无实意。
的，靶心。四库、同文本作“者”。
求，祈求。
王肃注：“的，实也。祈，求也。言发中的，以求饮尔爵也。胜者饮不胜者。”
爵，古代的酒具。
以辞爵：王肃注：“饮彼则已不饮，故曰以辞爵也。”
养老：奉养老人。
养病：奉养病人。
悬弧之义：王肃注：“弧，弓也。男子生则悬弧于其门，明必有射事也。而今不能射，唯病可以为辞也。”
矍相之圃：
矍相，古地名。在今山东省曲阜市城内阙里孔庙西。圃，种植瓜果蔬菜的园地，周围常无恒篱。
堵墙：四库
、同文本作“墙堵”。
试射至于司马，使子路执弓矢，出列延：
王肃注：“子路为司马，故射至，使子路出延射。”
试，演习，练习。
司马，此处非官职名称，乃乡射礼中的礼仪监督。《礼仪·乡射礼》“司正为司马”郑玄注：“兼官，由便也。”多有大夫、士之吏充担，射礼之前，为司正，行酒事；将射时，改任司马，行射事。
延，邀请。
试，本无，据四库、同文本补。
奔军之将：
败军之将。
奔，通“贲”、“偾（fèn）”
奔军，《礼记·射义》作“贲军”，郑玄注：“贲，读作‘偾’，偾犹覆败也。”
亡国：被灭的诸侯国。
与为人后者：
王肃注：“人已有后而又为人后，故曰与为人后世也。”
者，四库、同文本无。
公罔之裘、序点：
两个人名。疑皆为孔子弟子，不可考。
扬觯：
王肃注：“先行射，乡饮酒，故二人扬觯。”
扬，高高举起。
觯，酒器。
耆老：年老。
耆，qí，古时六十岁为耆。
流俗：流行却不合礼仪的风俗。
又：原文无。据四库、同文本补。
耄期称道而不乱者：
王肃注：“八十、九十曰耄。言虽老而不称，解道而不乱也。”
耄，九十为耄，百岁为期。参见《书·大禹谟》“耄期倦于勤”蔡沈集传。
称，称述，颂扬。
道，王道。
乱，惑乱。还有一解，乱，不合礼仪，《荀子·不苟》：“非礼义之谓乱也。”
则：原文无。据四库、同文本补。
阕：终，止，结束。
用命：服从命令，效命。这里有胜任的意思。
【译文】
孔子观看了乡射礼后，深深地感叹道：“射箭是合于礼仪和音乐的，人如何射箭，如何听？契合着音乐的节奏把箭出，并能射中靶心的，大概只有贤能之人才能做到吧。如果是不肖之人，他怎能射中呢？《诗经》中说：‘对准那靶心把箭发，祈求罚你将酒饮。’祈，就是求。祈求射中目标，就为自己免受罚酒。酒，是用来俸养老人和病人的。祈求射中而免受罚酒，就是辞谢别人的奉养。所以，让士人射箭，假如他不能将射箭和礼乐完美结合，就应当以有疾病为由予以辞谢。因为男子生来就是应该会射箭的，这就是在家门口悬挂着弓的意义。”
于是，孔子回来后就和弟子们在矍相的园圃中演练乡射礼，观看的人们围得像一堵墙似的。当射礼行至由司正转为司马时，孔子让子路手执弓箭出来邀请比射的人，说：“败军之将、丧国的大夫、甘愿成为别人后嗣的人，一律不准入场，其余的人都可以进来。”听到这话，围观的人走了一半。
孔子又让公罔之裘、序点举起酒杯说：“幼年壮年时能孝敬父母，尊敬兄长，到了耆老之年还能爱好礼仪，不盲目随从流俗，修养身心直至寿的人，有资格进入射箭之位。”围观者又走掉一半。
序点又举杯说：“爱好学习却不知道厌倦，爱好礼仪却始终不渝，耄耋之年还在称述圣人之道，言行仍不悖于礼仪的人，请留在射箭的位置。”结果围观之人所剩无几了。
乡射礼演练结束后，子路走上前问孔子说：“我和序点他们担当司马，做得如何？”孔子回答说：“你们可以胜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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