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心空诗歌二十首 

江河词典

 

每一缕波纹

都有词赋的音律

每一朵浪花

都是云帆的交响

 

淤泥与沉沙是过往

轻舟和渔火是外衣

吞下去的是时间

吐出来的是沧桑

 

流水是金戈铁马

从黄昏入口，借大海落脚

其中有夹叙夹议，有高潮迭起

有草船借箭，有火烧赤壁

有连环铁索的编织

 

月光是江河水面上

跳跃的一条大鱼

星星是隐入水底的草

只有人，与江河

彼此沟通

 

 

暮色

 

从一条小径到另一条

牛羊要踩出多少蹄印

才能踏过风与荒草的合奏

抵达村口的圈栏？

 

牧羊人鞭子甩出夕阳西下

飞鸟还林，群山开始安静

父亲从庄稼地里探出身

佝偻的背，驮着又一个日子

走在田埂上

 

父亲把手搭在额头上

看着远方，那里

有他的儿女。野花还在开

足以擦亮父亲的夜

 

 

雨水滴落的屋檐

 

你根本不用听

也知道这是一串串珠子

在拨动屋檐。它们不请自来

声音，时大时小

 

在屋檐下，看那些雨水

从眼前经过，它们撞击着

我的眼帘，仿佛在叫卖自身

然后才落进泥土

 

沉默的屋檐，躲进风里

继续循规蹈矩地

替天空诞下

一串又串的雨滴

 

 

盛夏

 

不要喧哗，有太多汗水

供我们挥霍，安静地等待

一阵风的薄凉

或一场雨的透彻

 

如果远足

记得带着篱笆上的风

和日暮后的花香

还有池塘边的萤火

 

蝉鸣激起几朵热浪

我用城市高楼，测试故乡老屋

多想自己还是那个赤脚的小丫

在田埂上，踩出几缕稻香

 

 

海的那边

 

海的那边，藏着一群鸥鸟

几艘帆船，那么多的云

在来的路上，正好

遇见你我的仰望

 

相约看海的人，坐在海边

叫醒海上的波浪

海的那边，一定有热血涌动

有梦的起起伏伏

 

在这晴朗的天幕下

只是，我还是偏爱

身后的浓荫，空旷的草坪

息息凉风中，有你的陪伴

 

 

卸妆

 

涂抹半天，无非是

把自己打包好

寄到尘世某一处、某个人

至于怎么签收，那是身外之局

 

卸下，回归到旧梦山河

本真的风景，不用再

说古道今。剩下的皮囊

刚好够应对这个尘世

 

一块石头落地

不再受悬起的煎熬

卸了妝的脸，更是

一条解冻的河

 

 

等

 

那么多的月色都走了

剩下的只是风声

还有一个常年发呆的我

 

三十多年的时光

都已交给坎坷、心酸与诗歌

那些世俗也被我斩杀多次

这些年，我常常

在沙漠之中，安放驼铃

在山岗之上，设下野花

 

一个长期把孤独

披在身上的人，在等

一支走失的曲子，抑或一个人

更多时候，等的是她自己

 

 

生活在别处

 

洗衣拖地，莳花种草

把自己一步步送到夜晚

身后的是非是别人的

我只是那个喝茶读书的人

 

此地也是彼地

我的心一直跳在你那里

它多情而浪漫，热烈又不失温柔

仿佛是一只寄居蟹

 

夕阳下，晚风里

你总是牵着我

走在铺满

和风与梦的路上

 

单恋一枝花

 

以最美的姿势，端坐头顶

让风柔软，让鸟鸣清脆

让我在树下沸腾

 

春天以退为背景

飞来飞去的蝴蝶

只是映衬。一枝叫玉兰的花

涌动成一条河，或是

一段难以割舍的爱

 

微风，替我喊出你的名字

也替我找到一条小路

返往那年的春天

 

 

蝉

 

那一声呐喊

悬在树上，似乎充血

扇动着翅膀上的夏

 

阵阵蝉鸣，指向高处

热浪，随之倾泻下来

撞碎记忆，那年的你

穿过三伏，走向小潢河边

在月下听蝉的我

 

这年年相似的蝉

一直在倒退着

倒退着，直到我

与你的倒影站在一起

 

 

一棵被雷击倒的树

 

它躺倒在暴风雨里

劈死它的雷声

用它，再斜劈身下土地

 

没有谁思考

它前世是否有孽缘

路过的人只看它一眼

很快就走了过去

 

它的同类也抛弃了它

任那无规则的白茬

在大风大雨里

继续破碎，直至腐烂

 

 

博物馆

 

触摸或倾听

都有古老风声

一匹马的蹄印

来自一个朝代的返青

 

时光在青铜上舞蹈

故事镶着胡笳十八拍的金边

丝绸，烽火，结痂的嘶鸣

拥挤在馆内，豪迈也罢

冷峻也罢，已失去本真

 

只有来来往往游览的人

把镜头拉近又推远

在那些站起的年代上

重新雕塑良辰美景

 

 

方熄的烛火

 

旧的烦事刚燃尽

此刻，它坐得安静

如一个等待再次点燃的人

 

风吹去尘埃中的明争

暗斗的人走在熄灭的烛火里

把夜晚凿出一个洞口

照出善的叹息、恶的回音

 

只是那支点过的蜡烛

还在神龛中，反复诘问

仿佛旧情一次次复发

 

 

握在掌心里的

 

除了半杯酒，我手里

还有半榻月光，一枕诗书

和被灯盏看破的心思

 

暗疾藏在舌尖

谁是我体内小剂量的毒？

现在唯有风和我一起

醉成一滩烂泥

 

握在掌心里的

如纸上的谜，今晚

在孤独地寻找谜底，像我

在每一个黑夜寻找你

 

 

在白纸上流浪

 

遇见花朵，遇见星辰

遇见被水一洗再洗的爱情

在一页白纸上流浪

就连风声，也有了疼痛

 

夕阳站在古城堡的屋顶

石头带着几千年前的体温

官道上，细数祖先脚印

晨钟暮鼓也敲出灵魂

 

在一张白纸上

裁出我想要的你

这个夏天就浮在我的指尖

脚下，溅起大片月色

 

 

我啜饮过生活的芳醇

 

白墙红瓦，屋檐下

挂着三两串玉米、辣椒

炊烟飘过黄昏

还有几盏渔火，一点风声

 

慢是唯一的节奏

我是那个走在石板桥上的人

在江南水乡，手握桃红

陪岸边柳，啜吟三月芳醇

 

 

茶壶

 

茶壶为琴，茶叶为弦

我坐在你对面

用整个黄昏

来弹奏我的忧伤

 

往事拂去多年

对于我，你只剩一个名字

日子就像九宫格

让我无处可逃

 

你提壶为我续水

茶香萦绕在你我之间

你可知，那些茶叶在壶里

要经受多少煎熬？

像我，被你困住这些年

 

 

遇见

 

汉水是相遇的路口

琴声是推开的一扇门

两个人的衣衫

划开春秋时期的锋面

和奏，高山流水的潮汛

 

那时只亮着一盏灯

相约二年，不见你的背影

我的轻叹，比泰山上野草还高

命中注定曲高和寡

摔琴之后，风一直在唱着:

“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河。”

 

 

稻花香里

 

青蛙只是鼓手

每一株稻子才是诗人

在水田里澎湃

风也带不走它们的激情

 

花香是农人在倾诉

嵌在汗水里

旋转着，跳跃着

仿佛一匹野马在奔腾

 

往往这时

父亲站在田埂上

用手搭成凉棚

把内心的喜悦拨亮

 

 

晨曦比以往更柔和

 

虫声藏在草木之间

花儿在微雨中努力打开自己

像在思考什么

一群觅食的鸭子步履蹒跚

它们在晨曦羞怯走着

 

村口的荷塘

在雨水里顾影自怜

谁能猜测它体内的风暴？

面对这一天美好的开始

我用浅笑替它们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