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眼下
(2022-03-16 10:2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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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文学 |
秦之所以帝
尚论秦之帝者,皆曰商君开塞耕战,范睢远交近攻。此说似矣,而非其要也。及读东坡《策断》,为之跃然。《策断》日:"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关出兵,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尝欲和而秦尝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也,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
秦亡不由兵弛
班史以销锋镝、弛武备为秦之所以亡。然秦之亡,非关于兵弛也。当时尽吞六雄,威震六一合 ,彼胡、越僻在裔夷,岂能为纤芥之害,而发百万之师以伐之;骊山、阿房之役,又复数十万,健卒壮士虚耗糜烂于不切之役,盖侧目倒戈、相挺而并起者,皆秦兵也。《史记》言:"先是,诸侯吏卒繇戍屯使过秦中者,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章邯以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一奴一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怨窃言,诸将微闻其语,以告项羽。羽乃尽坑秦卒二十余万人。"夫此二十万人者,即十余年前王翦、王贲等将之以横行天下、诛灭六雄者也。国有兴废,而士心之勇怯顿殊,异哉!然章邯之降也,特以畏赵高之谗、二世之诛,而其兵固非小弱,亦未尝甚败衄也。而此二十万人者,亦复弭耳解甲,而曾无异辞,虽明知必蹈祸机,反幸诸侯之入关以纾祸,所谓寡助之至,亲戚叛之者欤?
天亡秦
秦灭六国,赵独可惨。长平之役,战而斩者四十余万,降而坑者又四十余万。即于此时生一男子曰赵高,先后杀始皇之二子,而灭秦之宗社;生一女于曰邯郸姬,一陰一以吕易嬴而莫之觉。全盛一统之业,忽然瓦解,此两人盖从内乱之,赵国之寃气所化也。秦灭六国,楚独无罪。诱怀王而幽囚以死,骨方未寒,王翦六十万人风骤雨至,五湖七泽,势如破竹,陆终、熊绎之后,荡无孑遗。即于此时生二男子于东楚,曰陈胜、吴广,生二男子于西楚,曰刘季、项籍,奋臂大呼,四方响应,神都天阙,三月飞烟。七百年之基,拱手付焉。此四人者,盖从外取之,楚国之愤气所化也,孰谓天道聩聩耶!
陈涉秦民之汤、武
陈涉之王也,其事至微浅,然缙绅先生抱祭器而往归之,张耳、陈余、房君之徒,又皆以兴王之业说之。至其不幸而败,史氏犹再三致意,称其所致王侯将相,竟足以亡秦。夫涉起谪戍而首事,其大要不过偷一时之欲,用军行师,来尝有一日之规,天下后世,正不当以兴亡之事责之,旧史犹复云云。吁,亦悲矣!天下苦秦之祸,故家遗俗,豪杰侠士,丧气略尽。乃其所不虑之戍卒,犹能为天下首事。虽其人物卑陋,事至微浅,而古今犹幸之。盖积万年之憾,而发愤于陈王,犹曰此秦民之汤、武耳。
高帝入关有天幸
高帝之入秦,一战于武关,兵不血刃而至咸阳,此天也,非人也。秦之亡也,诸侯并起,争先入关,秦遣章邯出兵击之。秦虽无道,而其兵力强,诸侯虽锐,而皆乌台之众,其不敌秦明矣。然诸侯皆起于群盗,不习兵势,凌籍郡县,狃于亟胜,不知秦之未可废也。于是章邯一出,而杀周章、破陈涉、降魏咎、毙田儋,兵锋所至,如猎狐兔,皆不劳而定。后乃与项梁遇,苦战再三,然后破之。梁虽死,而秦之锐锋亦略尽矣。然邯以为楚地诸将不足复虑,乃渡河北击赵。邯既北而秦国内空,至是秦始可击.而高帝乘之,此正兵法所谓避实而击虚也。怀王之遭沛公固当,然非邯、羽相持于河北,沛公亦不能成功。故日:此天命,非人谋。
高祖为义帝发丧
汉高祖为义帝发丧,与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其事无乃相类?不知为义帝发丧,因人之短而执之;挟天子以令天下,负己之有而挟之。虽皆诡之为名,但一则豪杰起事,举动光明;一则奸雄不轨,踪迹暗昧。为义帝发丧,无君之罪在项羽;挟天下以令诸侯,无君之责在曹操。夏君宪日:为义帝发丧,无大紧要,只作口头话柄耳。汉之兴原不系此。羽之立帝,则是浅夫之智,甚无谓,到后面势不得不杀矣,却便惹起许多唇舌。然羽弑帝,亦何救于乌江之败也!
汉王未尝颠倒豪杰
汉王待九江王布,踞洗召之,已又供帐如王者。苏老泉谓汉王能颠倒豪杰,刘元城又以为识先后着。不知布既杀楚使,又与楚战,又避楚间道来归,此时情势,布必无还楚之理,故当踞洗时,遂以踞洗见,布虽大怒,怕他走到那里去?非汉王故意傲布,实算得布不得不就汉也。其后帐御饮食、从官之盛,此招徕远人之常事,何足为颠倒豪杰?况踞冼亦是汉高谩骂故态,亦是豁达大度之一节,何暇思及先后着来?
韩信有后
广南有韦土官者,自云淮阴后。当钟室难作,淮一陰一侯家有客,匿其三岁儿,知萧相国素与侯知己,不得已为皇后所劫,私往见之,微示侯无后意。相国仰天叹日:"冤哉!"泪淫淫下。客见其诚,以情告。相国惊日:"若能匿淮阴儿乎?中国不可居矣,急逃南粤,赵佗必能保此儿。"遂作书遣客匿儿于佗日:"此淮阴侯儿,公善视之。"佗养以为子,而封之海滨,赐姓韦,用韩之半也。今其族世豪于海壖间,有酂侯所遗之书,尉佗所赐之诏,勒之鼎器。夫吕氏当惠帝末,已无血胤,而淮阴后至今存,是亦奇闻,史家不识也。惜其客名姓不传,比于程婴,则有幸不幸耳。此说出张玄羽《支离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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