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峪烟云记——风景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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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历史的烟云总会停留在某一个时空,驻足的时间或长或短。我们每个人所经历的人和事、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们看到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总会留在一代又一代曾经经历过的人的记忆之中。人总要离开这个世界,人离开了,记忆随之消失,曾经的历史烟云也会消失在浩瀚的历史长空,唯有写出的文字、拍摄的影像、录制的音频、留下的实物会成为历史的档案、时光的记录、珍贵的文物。
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波澜壮阔,难免泥沙俱下,有喜有忧,唯有沉淀的历史文化是最为宝贵的财富。随着时代的快速发展和科技的巨大进步,代际之间认知、心理、观念、沟通、交流的鸿沟越来越深,但愿有关历史的文字、影像、音频、实物能够填平代际之间的鸿沟,也许这是一种奢望,填平代际鸿沟难上加难,任重而道远。历史的一丝丝微光能够照亮我们前行的路,不忘曾经的坎坷路和历史的教训,保持本真的初心,汲取前人的智慧,我们会更加珍惜当下、脚步会更加坚实,我们的生活会更加温馨、祖国的未来会更加美好。
大峪位于河南省卢氏县范里镇东部,岭多沟深,多为山坡地,平地很少,土地贫瘠,干旱少雨,粮食产量很低,父老乡亲完全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说起大峪的来历,应该与大峪沟有关。大峪有水眼沟、大峪沟、南沟三条较大的山沟,所以民间俗称三角沟。1960年,三门、柏坡、东寨、大峪、里铺和范里分设为6个小公社,可能是因为大峪沟位于三条山沟的中间,不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是最大的一条沟,所以有了大峪公社这一名称,办公地点设在南沟的玉皇洞,父亲和母亲的结婚证就是在那里领的。
大峪是一条山沟和一个行政村的名称,也是范里镇一个工作点、一个区域的名称。狭义的大峪是指庙子村、前窑村、南沟村、大峪村、阳坪村、柳泉村、庙坪村这七个行政村所属的区域,广义的大峪应该包括从东沟进入大峪峡谷向东的这一区域。空中俯瞰大峪,大峪峡谷就像坚强的臂膀,大峪河谷两侧犹如宽大的手掌,大峪的山山岭岭恰似伸开的巨型手指,勤劳、善良、智慧的大峪人宁肯多留一些汗,始终要把自己和家庭的命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大峪卫星影像图
范里镇共有34个行政村,大峪工作点负责管理周围的七个行政村,占范里镇乡村数量的20%多一点,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大峪常设工作点,在沟口村一个布局完整的四合院里办公,这里是大峪地理位置的中心。上房是代销店,供应简单的日常百货,左右两边的房子是办公用房。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工作点的东侧建有大峪中学,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学校合并,大峪中学改为大峪小学。
大峪是偏僻的深山区,从大峪峡谷进入,犹如钻进了一个口袋,没有交通要道的便利,更没有大型集市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所以这里是一个相对封闭、落后的区域。虽然处于偏僻的大山深处,但这里的村民以农耕为主,自给自足,勤劳善良,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三峡大学教授尚允康、五里川二中名师张忠义、范里三中名师王风升就是典型的代表。更多的大峪人走出了山岭深沟,走向军营和学校,或在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任职,或在外打拼创业,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依靠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写下人生的壮丽篇章。
风景篇
说起大峪的风景,我最难忘的是大峪峡谷、碧绿的翠竹园和消失的水磨。
大峪峡谷
大峪峡谷西侧入口
沿卢氏至范里的公路至东寨,经过东沟,就进入了荒无人烟、长约十里的大峪峡谷,大峪人俗称窄河,山谷中的河道非常狭窄,这是大峪人到县城去最为便捷的通道。原先是简易的砂石路,晴天尘土飞扬,雨雪天泥泞不堪,雷雨季节,山洪暴发,道路被冲毁,常有塌方,无法通行。这条砂石路大部分路段距河滩四五米高,稍低处也有两三米高,是人工在河道左侧的悬崖峭壁上开山炸石、一点一点地开凿出来的,这条出山的通道的确是来自不易,凝结着村民们的心血和汗水。
沿着柏油路向东前行,一路缓缓上坡,海拔稍有抬高,河道也较为平缓,弯弯曲曲,拐来拐去,没有太大的落差,河水静静地流淌,奔流不息。两岸山坡上的松树层层叠叠,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这是四十多年植树造林、飞播造林、封山禁牧的突出成果,令人感慨万千。行至约六里处,峡谷右侧有一分岔,很久以前这里有座胡仙庙,从此处可以进入姚家山沟。左侧山腰有一突出的山嘴,其上有一处凸起的石头,放牛放羊的人到此,用石块敲击,声音清脆响亮,传遍四方,村民们称其为蹦鼓嘴。
虽处同一峡谷,但河岸两侧的地形地貌差异很大,常常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鬼斧神工。北岸属于阳面,多处是悬崖峭壁,阴森恐怖,每隔一段就有山间溪水缓缓流淌。悬崖之上的山坡,相对较缓。很早以前,村民在山上放牛放羊,偶尔会有山石滚落,走在原先的砂石路上,总是提心吊胆,如今封山禁牧,不再有山石滚落,完全可以放心。南岸属于阴面,阴冷潮湿,山峰高耸,山坡陡峭,放牛放羊的人很少光顾,山坡实在太陡。
走出大峪峡谷,进入宽阔的大峪河谷。由于山体滑坡,大峪河谷在杨疙瘩自然村的下方饶了一个大湾。据父亲回忆,1964年的秋天,大峪山区连续降雨四十多天,上凹、上坡与杨疙瘩自然村交界的山体坐落在东西向倾斜的石坡上,山坡为石头与土质混合体,结构上较为松散,连续的降雨使山体变得松软,难以支撑山体的重量。8月份一天的下午四点左右,长约400米、宽约300米的山体开始垮塌,轰隆隆的声音传出十多里,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左右。山体滑坡的落差约50米左右,数万方土石涌向河道,造成河道堵塞,这是震惊大峪的灾难。恰巧是白天开始缓慢滑坡,房屋严重损毁,牲畜被埋而死亡,人员有受轻伤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杨疙瘩自然村是灾害区,乡亲们无家可归,只好投亲靠友,暂度难关,自力更生,重建家园。
山体滑坡形成的山崖
山体滑坡遗迹犹存
在大峪峡谷东侧的沟口,有个地方叫前壕,位于上坡自然村的西侧,其实是石质的壕沟,上方的山坡上有几处泉眼,溪流汇聚到壕沟中,形成高低错落、由大到小的三个水潭,潭水清澈明亮,蝌蚪在潭边的浅水里游来游去,上坡村的村民们在上潭洗衣服,牛羊在中潭饮水,夏天时节,艳阳高照,小朋友也在这里洗澡,这里常常是欢声笑语不断。向阳的山坡上,麻色的呱啦鸡带着一群“儿女”,“咯咯”“叽叽”叫个不停,悠闲地散布,快乐地觅食,有人靠近,快速逃离。山羊的“咩咩”声不绝于耳,老牛脖子上的铃铛声悦耳动听。
下潭是个小水潭,小水潭的下方是百米高的悬崖峭壁,溪水顺着岩壁而下,落入深涧。有时小朋友们把潭口堵死,把溪流蓄在潭中,突然挖开缺口,会形成短暂的小瀑布。暴雨后的瀑布更为壮观,涛声震天。如今,上坡村的人口只有十几人,牛羊消失了,耕地荒芜了,杂草野蛮生长,泉水也干枯了,瀑布更是难得一见。
1958年大炼钢铁时,大峪的许多树木被砍伐,水土流失更加严重,暴雨洪灾时有发生。暴雨时节,三角沟和大小山沟的洪水汇合,大峪河谷南北两岸之间的河道一片汪洋,波涛汹涌,浑浊的泥水裹卷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柴草、树枝等杂物,甚至有家具、牲畜。常有个别胆大的村民进入河道捞柴草,不幸被洪水卷走,贪图小利而丧命,实在是得不偿失。
洪水经过庙子、前河宽阔的河道,进入大峪峡谷,左突右冲,涛声震天,滚滚而下,势不可挡,北岸的简易公路多处被冲毁,还常常出现塌方,车辆、行人难以通行,只有在河道开辟便道,一会在沙滩上行,一会要涉水,十分难行。山区的洪水随暴雨而来,短促而急剧,来得快,去得也快。洪水退去,大峪峡谷一片狼藉,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偶尔也有连续的暴雨,洪水持续时间较长。
如今借脱贫攻坚、土地岭庙会的东风,通往大峪的公路已经升级改造为柏油路面,直达土地岭,当年用双脚丈量的漫漫长路,如今在车轮之下变为一段短短的坦途。
碧绿的翠竹园
从大峪峡谷东侧走出,进入大峪河谷中的前河自然村,就算真正进入了大峪山区。沟沟岔岔的溪流汇聚在这里,大峪河水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静静流淌,低声吟唱。
大峪沟口周围分布着四片大大小小、碧绿青翠的竹园,四季常青,竹竿纤细挺拔,节节相连,耸入云天,充满生机与活力,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竹园和水磨都离不开水,常常彼此相邻,相互陪伴。
庙子村小学下面的竹园与我相伴多年,站在高高的学校操场边就能看到,长约百米,宽约五十米,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带,也是最大的一片竹园,竹园南北两侧各有一座水磨。课间休息时,我们常常站在操场边,观望碧绿的竹园,课余时间也到河边观察蝌蚪、捉蝴蝶,在竹园里来回穿梭。粗的竹子直径有十厘米左右,细的如指头般粗细。仔细观察刚窜出地面的紫色竹笋,从竹竿上剥下宽大的竹笋叶,拿回家后,端午节包粽子。竹园的东侧连着一片苇园,苇园的东边有一处泉眼,是庙子村民的饮用水源,村民们也常在旁边或河里洗衣服、床单、被褥的里和面,皂角是固体的洗涤剂,石粉是洗白衣服的漂白剂,捶打衣服的棒槌声此起彼伏。
碧绿翠竹园(作者摄于2018年4月29日)
笔直挺拔的竹笋(作者摄于2018年4月29日)
外婆家的水眼沟村旁边就是竹园,河对岸也有一片竹园,这是唯一一处分布在两岸的竹园,虽然面积都不太大,长在河边的边坡、台地上,但竹子很密,也正是因为太密,竹竿较细,最粗的直径有五厘米左右,相对较矮,不太高大。因受地形的限制,水眼沟村的水磨建在村东百米之外的台地上,便于引水,方便村民使用。
从外婆家再往山里走,就到了竹园村,每次进山砍柴,都要从这里路过。村子很小,只有几户人家,但竹园较大,长势很好,分布在河边的台地上。人在河边走,抬头观望,高大的翠竹直插云霄。
另一片竹园分布在沟口村,每次走亲戚或是到代销点买东西,不论是从半坡走,还是从河边走,都能看到这片碧绿的竹园、高大的翠竹和旁边的水磨。
竹园不仅仅是生命、希望、绿色、风景的象征,更是二十世纪大峪人民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竹编的生产用具如萝头、竹筐等,生活用具如竹笼、竹筷、竹篮等,成为人们日常生产生活中的必需品。
如今,水眼沟村和竹园村的竹园依然坚守在小河边,规模在缩小,长势也不如从前,缺乏生机与活力,与保护不力、管理不善有很大关系。随着农田基本建设的推进、环境的改变和卢氏至大峪公路的改线,沟口村的竹园和我最熟悉的庙子村的那片竹园的规模不断缩小,渐渐消失,已经无影无踪,成为几代大峪人的一种永久记忆。
消失的水磨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偏僻、封闭、落后的大峪只有羊肠小道,山区人民人挑肩扛,自力更生,丰衣足食。除了食盐、煤油、火柴、红糖、白糖需要购买外,日常生活中的粮食、棉花、红薯、油菜、蓖麻、蔬菜都是自种自收,绝大部分生产生活用品都是自己亲手制作。
大峪人民充分利用水资源充足的自然条件,解决磨面、穿衣、吃饭问题。从庙子村的前河生产队、庙子生产队,到大峪村的水眼沟生产队、沟口村,沿大峪河谷的南北两岸分布着8座高高的水磨、2座稍矮一些的弹棉花坊和2座榨油坊,弯弯的引水渠,巨大的水轮,宛如一座座古堡,成为山沟里的一道古老而美丽的风景。依靠水的重力带动水轮转动,磨面、榨油、弹棉花,解决吃饭、穿衣、保暖问题,这是山村人民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结晶,也是山村人民勤劳智慧的结晶。
水磨与部分城市里能够看到的水车有相似之处,基本为两层结构,下层为石砌的基础、轮沟和木质的大水轮(主动轮)、小木轮(从动轮)、高高的主轴、引水槽,长期在水流的冲击和重力的作用下运转,需要涂抹桐油,解决防腐问题,技术含量相当高。上层为房屋、木质隔板、石磨、平衡定位杆、引水渠、分流渠。早期,依靠人工、半机械分离面粉与麦麸,后来有了分离面粉与麦麸的辅助水力装置,同样技术含量很高。
水磨以水为动力,不用的时候将水流改入分水渠。考虑到冬天寒冷,多建在向阳的河岸边,同时水磨的选址要考虑引水方便,引水渠太长、地形复杂,修建难度大、费用高。
这几处水磨在河道边、大道旁,我都曾光顾过,帮助家人、亲戚磨面。那时正上小学,好奇心很强。每次都绕到屋外,看看水是从哪里引来的,到下层去看水磨的结构、新旧有何不同,神奇的水磨到底是如何运转的,常常看得入迷。夏天,常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水磨周围的河滩或水眼旁,用细细的柳枝编织成水轮,用树枝作轮轴,挖好小小的引水渠,在引水渠的下方架起水轮,看着自编的水轮在水流的冲击下不停地转动,甚为高兴和开心。
离水磨近了,磨面较为方便,如果是住在高高的山坡上或山岭上,依然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我家住在半山坡上,每次磨面先在家里把粮食淘洗干净,晒干后挑到或背到沟底的磨房,反复几次磨碎后,用箩反复筛,把面粉和麸子分开,然后挑回家或背回家。山路崎岖不平,多是羊肠小道,拐来拐去,一会上坡,一会下坡,还要负重几十斤,上坡下坡十几里,常常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柴油机、电机带动的钢磨、脱粒机、粉碎机、弹花机、抽水机开始普及,生活更加方便,沿用几十年的水磨、弹花坊、榨油坊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同消失的是那道美丽的山村风景线。
进入二十一世纪,出售日常生活用品的超市快速发展,购买面粉更加快捷方便,只是很难吃到当年产的新粮,没有自己种植的粮食、亲手磨的面粉吃起来放心,更没有新麦面粉蒸出馒头的香醇味道,各种添加剂令人担忧,食品安全总让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