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恋

出门取快递，返回中途，碰到一老人拧着个保温桶同向而行，后背都汗湿了。

九月中旬的太阳，毒得像芒刺。

“那个……师傅，校门在哪里？”

我回头，看见她皱褶的脸，保温桶包着一个浅咖色的保温袋。

“您跟我走。”我指了指校门。

校门至少50米宽，气派得像个通透式围墙。电动门关着，不熟悉环境的人真的看不到老远处有个闭合的开口。

“给孙子送饭呀？”

“给外孙送的鸡汤。”

“您外孙真幸福。”

老人从一把旧伞里发出嘟噜的笑声，那把伞至少有一处耷拉的骨折。

“您是从市内来？”

“从花湖来的。”

“那好远哟，差不多两个小时呢。”

“是的，转了三趟车。”这么热的天，真是难为她了。

门卫把她拦在门外。学校规定，送饭的家长不能进校园。

“您去树荫下等一会儿，马上放学了。”我指了指路边稀疏的树荫。

这里是大棋路的尽头，城市最边缘的新区，除了太宽的马路和待售的高楼，几乎啥都没有。行道树才栽了三五年，高大却未成气候，就一木头桩子上顶着一小把初生的树叶，荫庇不了人的。

正午的阳光把她压迫成一个浅灰色的球，贴在灼热的柏油地面上。

我猜测，老人不知道校门，说明她是第一次来。外孙大约是高一新生吧，三年才开始呢，够她辛苦的。

饥肠辘辘的学生涌进食堂。

突然就看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拧着个浅咖色保温桶，在人群的边缘四处张望。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披着长发，小跑过来，男孩把保温桶递给她，转身离开。这默契，怕是放学前就预备好了的。

女孩拧着保温桶消失在人群里，男孩旋即离开食堂。两人的动作娴熟得有如排练 到位的快闪。

如果我没有事先看到他的外婆，认得那个保温桶，我也不会在意这个稍纵即逝的细节。地下恋情果然密不透风。

他不吃饭？谁知道。

食堂的空调真爽，拿快递惹的一身汗几乎干了。

回到宿舍，站在窗口抽支烟。

突然看到那个背着天蓝色书包的男孩子，和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他们共用一把花阳伞，朝女生宿舍走去。这块地儿，绝对不会有老师来，老师走的是与学生分流的教师专用楼道，不在靠山这边。

再说了，就算碰上，也未必有辙。这是个“亘古”的命题，从梁山伯时代就有了；也是个无解的难题，还是个人类学校必然存在的话题。轮到谁，都属正常。

如果我们不承认它在校园的存在，就像我们不承认西贝有预制菜。

保温桶又回到男孩手里。

男孩把阳伞给了女孩，在盘旋而上的楼梯口，他们止住脚步，说话。

这里是男性禁区，没有男生靠近。

陆续上楼的女生成群结队，与他们擦身而过，见怪不怪，十分自然。

爱谁谁，谁稀罕谁呢。

“别以为地下恋情密不透风”，透风了“又能怎”。

最多是个故事，而不是事故；是个话题，未必能成为问题。

男孩转身，几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的花阳伞，在垂直的烈日下愈发鲜艳。

他经过我窗下的匝道，撕了一大口面包。我才知道他离开食堂，是去小卖部买面包了。

此刻，他的外婆，正美滋滋的坐在返程的10路公交车上。

她给她的宝贝外孙儿煲的鸡汤，味道一定很好。

谁言寸草心，误了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