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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之传说徐中舒

(2022-03-26 13:51:50)
黄帝之传说
徐中舒

《陈侯因齐敦》称黄帝为其高祖,此在传说之古史系统中,可得两种不同之解释。一为《世本》之《帝系》,其说以古代帝王同出于黄帝(《大戴礼》之《帝系姓》、《五帝德》同),其世次如下:

 

《世本》为《史记》所本,其成书年代既早,又脱去神话色彩,故后来史家皆从其说。据此说虞舜出于黄帝,而陈氏又出于虞帝,故陈氏得称为黄帝后。

其又一传说之系统,则为《潜夫论》之《五德志》。《五德志》以唐、虞、夏、商、周分属五个系统,而独以虞舜上承黄帝,其世次如下:

木德1大昊……6喾……11周

火德2神农……7尧……12汉

土德3黄帝……8舜

金德4少昊……9夏

水德5颛顼……10商

《五德志》成书既远在《史记》之后,其世次依五行相生说为递禅,实本于刘向、刘歆父子之说。《清华学报》载顾颉刚先生《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依刘说制有两表(一见于218面,一见于236面),虽未引及此文,而世系及五行次第,全与此合;其为向、歆父子旧说,可以无疑。又《汉书·王莽传》及《新量铭文》载莽自述其世系云:

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

惟王氏虞帝之后也,出自帝喾。刘氏尧之后也,出自颛顼。于是封姚恂为初睦侯,奉黄帝后……皇孙功隆公千奉帝喾后,刘歆为祁烈伯奉颛顼后,国师刘歆子叠为伊休侯,奉尧后,妫昌为始睦侯,奉虞帝后。(按:此以舜出帝喾,尧出颛顼,与相传古史系统均不合,或有讹误)

自黄帝至于济南伯王,而祖世氏姓有五矣。黄帝二十五子,分赐厥姓十有二氏,虞帝之先,受姓曰姚,其在陶唐曰妫,在周曰陈,在齐曰田,在济南曰王。……姚、妫、陈、田、王氏凡五姓者,皆黄、虞苗裔,予之同族也。《书》不云乎“淳叙九族”,其令天下上此五姓名籍于秩宗。

九庙:一曰黄帝太初祖庙,二曰帝虞始祖昭庙,三曰陈胡王统祖穆庙,四曰齐敬王世祖昭庙,五曰济北愍王王祖穆庙,凡五庙不堕云。——以上见《汉书·王莽传》

黄帝初祖,德币于虞;虞帝始祖,德币于新。——新量铭文。此与《五德志》均以虞舜出于黄帝,与《陈侯因敦》合。

依上文之考订,《陈侯因敦》当为元前375年顷所作器,其铭文称黄帝为其高祖,此即黄帝传说已流传于当时之确证;然此种传说,在此时以前或时代稍后之著述中,则仍不多见。

西周或春秋时代以前著作,如《易》之卦爻辞(《系辞》、《说卦》皆春秋以后之著作),《尚书》之《多方》、《多士》、《立政》、《吕刑》等,及《诗》之大小《雅》、《鲁颂》、《商颂》等,其涉及前代之史事,仅溯殷之高宗、帝乙、夏禹而止。春秋时之铜器,如秦公簋盄龢钟,有“鼐宅禹责(绩)”语;齐侯镈有“虩虩成唐(汤)……伊小臣隹,咸有九州,处禹之堵”语;其述及前代之事,与春秋以前之著作同。《竹书纪年》所载史事,迄于今王,即魏襄王之二十年(公元前298年)。旧说均以为当时魏之国史所书,其年代约后于《陈侯因敦》七十余年,其书亦不载夏以前事,此据《晋书·束晳传》及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后序》所述:

太康二年(西元281)汲郡人不准盗伐魏襄王墓,或言安釐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其《纪年》十三篇记夏以来至周幽王为犬戎所灭,以事接之,三家分晋,仍述魏事,至安釐王(按:当云襄王)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事,大略与春秋皆多相应。其中经传大异,则云夏年多殷,益干启位,启杀之,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寿百岁也,幽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晋书·束晳传》

太康元年……余……修成《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始讫,会汲郡、汲县有发其界内旧冢者,大得古书。……《周易》及《纪年》最为分了。……其《纪年》篇起自夏、殷、周,皆三代王事,无诸国别也。惟特记晋国,起自殇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庄伯。庄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鲁隐公之元年正月也。皆用夏正建寅之月为岁首,编年相次。晋国灭,独记魏事,下至魏哀王(按:即襄王,说见前)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记也。——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后叙》

今本《竹书纪年》如益干启位,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事既涂改殆尽,不可依据;即赵宋以前之著作,如郭璞《山海经注》、《隋书·律历志》、《北堂书钞》、《太平御览》、《通鉴外纪》、《路史》诸书所引,已多载黄帝以来史事(据王静安先生《古本竹书纪年辑校》),亦与束晳、杜预所述记夏以来,或起自夏、殷、周者不合。《史记·魏世家》集解云:

荀勖曰:“和峤云:‘《纪年》起自黄帝,终于魏之今王。’”

《集解》所引荀勖之言,不详所出。据《晋书·束晳传》云:

及得汲郡冢中古文《竹书》,诏勖撰次之,以为《中经》,列在秘书。

荀勖与束晳同时曾与撰次汲冢之书,《纪年》在竹书中最为分了(此杜预说),当为勖所亲见,何须托之于和峤云云?《竹书》出土之时,虽有咸宁五年、太康元年、太康二年数说:

晋咸宁五年(西元279)汲郡人不准盗发魏安釐王冢,得册书十余万言,或写《春秋》经传、《易经》、《论语》、《夏书》、《周书》、《琐语》、《大历》、《梁丘藏》、《穆天子传》及魏史至安釐二十年,其书随世变易,已为数体。——《法书要录》引张怀瓘《书断》

太康元年(西元280)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余万言。——《晋书·卫恒传》

太康二年县之西偏,有盗发冢,得竹策之书。书藏之年,当秦坑儒之前八十六岁(按:即西元前298年,即《史记》魏哀王之二十年)。——汲郡太公吕望碑

此三说,《书断》成于唐代,卫恒年辈后于束、杜,当以太康二年之说为最可据。束晳、杜预皆与于考正《竹书》之役,其所述必不误(杜云太康元年修成《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始讫,会汲冢大得古书,是得书当在次年)。且太公吕望碑立于太康十年,距得书仅八年,又为汲县人所立,不应更有讹误。据此知束、杜之说皆极为确实,《集解》所引荀勖之言必为后人所伪造。张怀瓘《书断》云:其书随世变易,已为数体;是此书涂改窜乱,由来已久,当以束晳、杜预所述为是。

《论语》、《孟子》、《墨子》三书,惟以尧、舜、禹、稷为最古之帝王。《论语》假定为孔子或曾子门人所记,当作于西元前四五世纪。《墨子》据孙诒让《墨子年表》以为卒于周安王之末年(元前370年顷),其书亦当成于元前四世纪顷。《孟子》据本书所载,其晚年曾见梁惠王、襄王、齐宣王及见燕哙之乱,其书当作于元前三世纪顷。据此西元前三四世纪之间,孔、墨之徒尚不知有黄帝之说。《韩非子·显学篇》云:

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

此亦孔、墨不知有黄帝之证。荀子之年代,据《史记》及本书所载,尚及见春申君之死(西元前238年),其书又后于《孟子》五六十年,其《非相篇》历述古人之相,亦元尧、舜以前之帝王。又《成相篇》之第二章历述古代之帝王云:

请成相,道圣王,尧、舜尚贤身辞让,许由、善卷重义轻利行显明。

此道圣王亦以尧、舜为首。荀子当战国之末年,其时关于古史之传说,已不限于尧、舜而止,如:

基必施,辨贤罢。文武之道同伏戏。——《成相篇》

尧、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世而无嵬,何世而无琐,自大昊、燧人莫不有也。——《正论篇》

荀子书述尧、舜以前之帝王,仅此两见。荀子此时或已知有黄帝之传说,然此亦仅为一种贫乏之传说,如后世所传关于黄帝之种种美德,必且无有。故在儒家之古史系统中,黄帝之传说,仍不能取尧、舜之地位而代之。故荀子书屡屡称述尧、舜而不及黄帝一词。

《山海经》、《管子》、《庄子》、《国语》、《左传》皆有关于黄帝之传说,然其著述之年代不明,且多经后人淆乱伪作,故不具论。

黄帝之传说见于记载之可考者,当以《陈侯因敦》所载为最早。再次则为邹衍之《终始五德》。邹衍齐人,其年代据《史记》当齐威、宣之世。与《陈侯因敦》之年代相当,或稍后。其《终始五德》书已亡佚,据各书所载:

邹衍……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自齐威、宣之时,邹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史记·封禅书》

邹子有《终始五德》,从所不胜:土德后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文选《魏都赋》引《七略》

黄帝土德见于《史记·五帝本纪》、《封禅书》及《吕氏春秋·应同篇》。邹衍之《终始五德》以土德为先,知以黄帝为始。《孟荀列传》云“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更可为此说之证明。据此,黄帝之传说,最先见于齐器及齐人之著作,疑此种传说,或即导源于齐地。此与武王伐纣封黄帝之后于铸之说,亦有可以相互发明者。武王封铸事见于载记者,兹录之如下:

武王胜殷,入殷,未下舆命封黄帝之后于铸,封帝尧之后于黎。——《吕氏春秋·慎大览》

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史记·周本纪》

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礼记·乐记》

既反商,未及下车,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韩诗外传》

《礼记·乐记》及《韩诗外传》蓟、祝二字互倒,当从《吕氏春秋》及《周本纪》改正。古铸、祝字同。

《淮南·俶真训》:“冶工之铸器。”《注》云:“铸读如唾祝之祝。”祝不读如字,《周礼·疡医》注云:“祝读如注病之注。”则知铸祝同一音也。——梁玉绳《吕子校补》

铸任姓,《世本·氏姓篇》任姓十国,祝居其一(见《左传》隐十一年《疏》引)。又铜器《铸公簠铭》云:“铸公作孟妊车母媵簠。”王静安先生跋云:

孟妊盖铸公之女,故为之作媵器。然则铸,妊姓之国也。……《晋语》: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任居其一。铸为任姓,其为黄帝后之祝,信矣。——《观堂集林·铸公簠跋》

铸之所在,旧说以济北国蛇丘县当之:

臧宣升取于铸(杜注:“铸国今济北蛇丘县”)。——《左氏传》襄二十三年

济北国蛇丘县有铸乡城。——《后汉书·郡国志》

铸器之《铸公簠》出于齐东,铸子叔黑所作鼎、簠,出于青州(此据王先生《铸公簠跋》),铸之所在,无论其在蛇丘(今肥城县),在青州,或在齐东,当战国之初,此诸地皆已属齐。铸为黄帝后,黄帝即铸民族所构成之传说。此犹之后稷之于周,契之于商,禹之于夏,舜之于陈,少昊之于郯,大昊之于风姓,盘古(即槃瓠之音转)之于南蛮,原皆为各民族之传说。中国历史自商周以来始用文字写定,同时此民族乃由黄河流域渐次同化其邻近不同之民族,因此邻近民族固有之传说,乃随其同化之先后,而渗入中国文化中,使之渐次构成一荒远古史系统。其同化愈后者,其在古史系统中之年代,转愈高而愈远,故中国商周以前之古史,实即一部古代民族史。吾人如由商周上溯,夏民族当最先同化,陈民族次之,铸民族又次之,郯及风姓民族又次之,最后南方之蛮族,至东汉时乃渐次同化于中国,故盘瓠之传说,最初乃见于东汉应劭之《风俗通》(此据《路史·发挥》所述,今《风俗通》已佚)。

中国古史系统,现存史料,说既不一,其间繁复错综之关系,固不能尽以此类整齐划一之机构解释之。然就现在史料言,此实一最简单而合理之解释。陈寅恪先生于《彰所知论与蒙古源流》文中,论蒙古史之构成,颇予吾人以不少之启示。兹录其最重要之两节如下:

考东西文字之蒙古旧史,其世界创造及民族起源之观念凡有四类。最初者为与夫余、鲜卑诸民族相似之感生说,稍后乃取于高车、突厥等民族之神话,迨受阿拉伯、波斯诸国之文化,则附益以天方教之言,而蒙古民族之皈依佛教者,以间接受之于西藏之故,其史书则掇采天竺、吐蕃二国之旧载,与其本来近于夫余、鲜卑等民族之感生说,及其所受于高车、突厥诸民族之神话,追加而混合之。夫蒙古民族最初之时叙述其起源而冠以感生之说,譬诸栋宇,既加以覆盖,本已成一完整之建筑。若更于其上施以楼阁之工,未尝不可因是益臻美备而壮观瞻,然自建筑方面言之,是谓重叠之工事。有如九成之台,累土而起七级,历阶而登,其构造之愈高而愈上者,其时代转较后而较新者也。

《秘史》所记世系,较《元史》为多者,乃由采用突厥等民族神话,追加附益于其本来固有者之所致。……《蒙古源流》于《秘史》所追加之史层上,更增建天竺、吐蕃二重新建筑,采取并行独立之材料,列为直贯一系之事迹。换言之,即糅合数民族之神话,以为一民族之历史。故时代以愈推而愈久,事迹亦因愈演而愈繁。

按:《元秘史》之作去今约七百年,其时帝师八思巴所制蒙古新字尚未颁行,《秘史》盖用畏吾儿文写成(依那珂通世《成吉斯汗实录》绪言之说),其受有高车、突厥文化之影响,自不待言。《蒙古源流》之作,去今将三百年,其时蒙古受西藏、印度之佛教影响至深,《蒙古源流》于《秘史》所追加之史层上,更增建天竺、吐蕃二种新建筑,虽取之于《彰所知论》,然蒙古民族,苟尚未受有西藏、印度文化之影响,则此种传说,直如沙上建筑,无不立即倾覆;又如接本花木,苟非其种类相近者,终不能望其含苞而结实。彼蒙古民族之兴起,距今不过将八百年,其同时所接近及所征服之民族,或已有数千年之历史,及较进步之历史观念,蒙古史在此种环境之下,本不难勒成一翔实可信之记载。然彼且不免糅合数民族之神话以为一民族之历史,举彼以例此,则中国古史之构成,在长期演进中自不免采取多数民族之传说而演为直贯一系之事迹。兹因探求黄帝传说之来源,姑发其端于此。

(《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本第4分册,193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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