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皎然“采奇于象外”对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的吸收(一)
(2020-05-28 21:01:24)摘要:皎然是中唐著名的诗僧,著有《诗式》、《诗议》等重要诗歌理论著作,其就诗歌的美学理想而论,与初唐诗论有了很大的不同,对后世影响深远,其《诗议》中指出的“采奇于象外,状飞动之句,写冥奥之思”更是下开司空图等人的“象外之象”“味外之旨”之说,而这一诗境说更是与刘勰《文心雕龙》中《隐秀》一篇有着剪不断的关系。
关键词:“采奇于象外”、“隐秀”、言意象
儒家认为言语与意义存在着一定矛盾——《易传·系辞上》引孔子“言不尽意”之说,且接着说“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言。”可见这个矛盾又是可以依靠方法解决的,两者相互补充和辅助,就可以传达出“圣人之意”。
道家却认为语言和意义是完全矛盾的,提出“言不尽意”,推崇文章言有尽而意无穷。《道德经》第一章开宗明义——“道可道,非常道。”可以说出来的就不是永恒的道,当你试图去定义,去用语言说明的时候,就反而已经损害了道,真正的道是超脱于语言之外的。庄子又从“道”的本身不可言说性提出“得意忘言”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语言如同捕鱼的筌、抓兔的蹄,得到本质的东西“意”或者说“道”便可以忘记语言这个工具藩篱。
魏晋玄学理论奠基人工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指出“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意思是作者表达头脑中的思想感情需要借助一定的形象,而形象又需要借助语言来描述,“言”本身不可以尽“意”,但可以借助“象”而达于“意”,三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辩证统一。而“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则是对庄子的“得意忘言”的继承与发展,提倡不要拘泥于“言”和“象”,追求言外之意。
《文心雕龙·隐秀》第一篇指出:“夫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深奥而派生,根盛而颖峻,是以文之英蕤,有隐有秀。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其中心术便是指文思即文章的构思措辞,文情即是文章的内容情理,也就是“言”、“象”和“意”。文思活动的范围非常辽远,文章情理的变化十分深刻,源远则支流派生,根底厚深才能使枝挺叶茂,因此精美文章既要有“秀”又要有“隐”。
“情在词外曰隐,状溢目前曰秀。”抒发的情感见于语言之外便是隐,言语充分表现情状便是秀。
“夫隐指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隐”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和艺术特征,主要表现为具有言外之意。文章所含蓄的意思、文采都如同爻象变化中包含的“互体”,一卦包含着一卦,卦中又卦,如同河川中暗藏的宝石在水的波澜中闪耀着光芒,总是可以触类旁通,在不经意的地方体现出来,而不需要直白明显地表述。
“彼波起辞间,是谓之秀。纤手丽音,宛乎逸态,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在文辞之间涌起的波澜,点睛便是“秀”,它是纤巧的手弹出的音乐,如同远山上浮动的流云,如同美女焕发光彩的容貌,高超、飘逸。“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镕。”然而烟云是自然天成,容貌是由品格素质所决定,所以文章文辞的“秀”也应如此,无需特意去装饰,不必按照模式去仿造。
而皎然也追求“秀”:“或曰;诗不要苦思,苦思则丧天真。此甚不然,固须绎虑于险中,采奇于象外,状飞动之句,写冥奥之思。夫希世之珠,必出骊龙之颔,况通幽含变之文哉?但贵成章以后,有其易貌,若不思而得也。‘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此似易而难到之例也。”皎然认为诗应该苦思,且这“苦思”与自然并不矛盾,“采奇于象外”指的就是要选择和创造形象,构成显现奇情妙义的“境”,从而写出在思想或艺术方面出类拨萃,富有感染力、表现力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