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评《新唐书》关于姬姓郭氏来历的记述,也谈姬姓郭氏来历
(2020-03-17 18: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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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札记·评《新唐书》关于姬姓郭氏来历的记述,也谈姬姓郭氏来历
郭美宗
二零一八年十一月八日
《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云;“郭氏出自姬姓,周武王封文王弟虢叔于西虢,封虢仲于东虢。西虢地在虞郑之间。平王东迁,夺虢叔之地与郑武公。楚庄王起陸浑之师伐周,责王灭虢。于是,平王求虢叔裔孙序封于阳曲,号曰郭公。虢谓之郭,声之转也,因以为氏。”这条记述有很多问题,除了“郭氏出自姬姓”、郭由虢转变而来之外,其他说法都不可信。不可信处有六点:
﹝一﹞楚庄王与周平王不是同世代人,周平王公元前770年至前720年在位,楚庄王公元前613年即位,楚庄王即位时,周平王已死去107年。周平王怎么能因楚庄王的责备而封虢序呢?
﹝二﹞“楚庄王起陸浑之师伐周,责王灭虢”,历史上根本就没有此事。《新唐书》问世之前的文献和传世的青铜器铭文﹝又称金文、钟鼎文﹞,都没有这事的记载。《春秋·宣公三年》载:“楚子伐陸浑之戎。”楚国子爵,楚子就是指楚庄王。这一年是楚庄王八年,周定王元年。陸浑之戎是居住在今河南省嵩县一带的戎族。《左传·宣公三年》载:“楚子伐陸浑之戎,遂至于洛,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史记·楚世家》也有同样的记载,而且在王孙满的话后较《左传》还多出一句“楚王乃归”。就是说在听了王孙满的驳斥后,楚王就回去了。《春秋》记载的是楚庄王伐陸浑;《左传》和《史记》记载的是楚庄王伐陸浑并观兵﹝陈兵炫耀武力﹞于周、问鼎的大小和轻重,而不是伐周,也没有“责王灭虢”。
﹝三﹞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封虢序这回事。先秦文献不见记载,秦汉以来至《新唐书》成书之前的文献和传世的金文包括上世纪五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及本世纪初考古发掘河南省三门峡市南虢(虢国)墓地及虢都上阳城遗址所得器物刻铸的铭文,也皆未发现有封虢序之事和虢序之虢及虢序其人的记载。有周一代只分封了两个虢国,一个在周都镐京西,一个在镐京东,自汉代起分别被史学家称为西虢、东虢。后汉班固《汉书·地理志》云:“东虢在荥阳,西虢在雍州。”唐张守节《史记·郑世家·正义》引《括地志》云:“洛州氾水县,古东虢叔之虢,东虢君也。”《汉书·地理志》所谓荥阳,即今河南省荥阳市。《括地志》所谓氾水县,即今荥阳市氾水镇。《左传·隐公元年》载:“及庄公即位,(武姜)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惟命。”《左传·隐公元年》所谓制邑,在今氾水镇虎牢关附近。上述引文不仅说明了东虢的地理位置,而且说明东虢的始封君是虢叔。根据《古本竹书纪年》记载,晋文侯十四年即周平王四年﹝公元前767年﹞东虢为郑灭掉。
西虢在西周时期习惯地称为城虢,以别于镐京东之虢国。罗振玉在《三代吉金文存》中著录了一件西周青铜器城虢仲簋铭文“城虢仲乍﹝作﹞旅簋”。此簋出土于陕西省凤翔县,现收藏于上海博物馆。当代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僖公五年》云:“西虢金文称为城虢,有城虢仲簋出土于凤翔,可证。”《汉书·地理志》云“西虢在雍州”,这里不论其所指雍州是《禹贡》“黑水、两河”之地,还是指后汉光武在关中所置雍州﹝见《晋书·地理志》〕,凤翔既属于前者,也属于后者,即西虢所在地。清顾栋高《春秋大事表·春秋列国爵姓及存灭表》云:“西虢旧都在今陕西凤翔府宝鸡县东五十里。”清时宝鸡县即今宝鸡市。由此可知,西虢的地理位置在今宝鸡市东包括凤翔县一代。城虢仲簋铭文同时说明西虢的始封君是虢仲,金文也称为城虢仲。
西虢、东虢的始封君虢仲、虢叔,《左传·僖公五年》载宫之奇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国语·晋语》云:“文王在母不忧,在傅弗勤,处师弗烦,事王不怒,孝友二虢”。三国时吴国韦昭注:“善兄弟为友。二虢,文王弟虢仲、虢叔也。”仲、叔本姬姓,都曾受封虢国,因以国号为氏,史家并称二虢。此二虢于周初受封后,再没有封虢国之事。至于文献中出现的南虢、北虢和小虢,都是西虢东迁后出现的,并非封国,更不是虢序之虢国。
先说南虢。南虢是西虢东迁后的称谓,《汉书·地理志》称为虢国,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改称南虢。《汉书·地理志》云:“陕,古虢国。”《水经注·渭水》引《太康地记》说,西虢在周平王东迁时迁至上阳,为南虢。汉代的陕县即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太康地记》说的上阳在汉陕县地内,即今三门峡市崤山东路一带的李家窑村。1990年在三门峡市上村岭南虢﹝虢国﹞墓地考古发掘M2009号墓出土的青铜器,有44件带有“虢仲作X”的铭文,由此断定此墓主人是虢仲。此虢仲何人?我们继续分析。在M2009号墓中同时发现了一件玉遣册,上有用毛笔写的“南仲”二字。这件书有“南仲”的玉遣册从虢仲墓的出土告诉我们,南仲与虢仲是同世代人,至少是虢仲晚年的时间与南仲有重叠。《汉书·古今人表》认为南仲是周宣王时人。据此,虢仲可能就死于周宣王年间,或周厉王晚期。周宣王为周厉王子,虢仲必经过周厉王时代。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著录的周厉王时的青铜器虢仲盨铭文载:“虢仲与王南征,伐南淮夷,在成周作旅盨,兹盨有十又二。”《今本竹书纪年》载:周厉王三年,“淮夷侵洛,王命虢公长父征之,不克。”南朝宋范晔《后汉书·东夷传》载:“厉王无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这三条史料记载的是同一件事,征伐南淮夷的虢仲与虢公长父应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生活时代与南仲有重叠的M2009号墓的墓主人虢仲。根据周代人姓氏名字结构中常以氏加行辈称呼,并以行辈为字的习惯,“仲”应是虢公长父的字。认定M2009号墓主人是周厉王、周宣王之际的虢仲,就意味着这个时期西虢东迁后的南虢(虢国)的国君已葬在东迁落脚地的墓地,进而说明西虢的东迁并非周平王东迁时开始,而在周厉王、周宣王时期已经完成了东迁。从目前掌握的考古材料看,虢公长父应是南虢(虢国)的第一位国君。2001年1月,考古发掘李家窑村上阳城遗址,发现了成垣、城壕和宫殿等建筑遗址,证实了南虢(虢国)国都上阳城的存在。
再说北虢。南虢(虢国)地跨黄河南北,河北领地史称北虢,有城邑下阳与上阳夹黄河相对。《汉书·地理志》云;“北虢在大阳。”《左传·僖公二年》晋杜预注:“下阳,虢邑,在河东大阳县。”汉置大阳县,隶河东郡﹝见《汉书·地理志》﹞,几经沿革,至唐天宝年间改置平陸县,隶陕州﹝见《新唐书·地理志》﹞。南宋罗泌《路史·国名纪戊》云:“今按陕平陸皆汉之大阳地。”唐宋时的平陸县,即今山西省平陸县。当代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僖公二年》云:“下阳……今平陸县治又已西南移,则当今治东北三十五里。”
北虢与南虢(虢国﹞实为一个虢国。《古本竹书纪年》载:晋献公“十九年,献公会虞师伐虢,灭下阳,虢公丑奔卫。”此年是公元前658年。《左传·僖公五年》载:“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围上阳”而“灭虢”,上阳为都城无疑。南虢(虢国)就这样灭亡了。此年是公元前655年。当时的下阳虢和上阳虢的国君是虢公丑,这是北虢与南虢(虢国)实为一个虢国的最好的证据。
至于小虢,文献所指有三种表述。一、《史记·秦本纪》载:秦武公“十一年,初县杜、郑,灭小虢。”唐张守节《史记·秦本纪·正义》引《舆地志》云:“此虢文王弟虢叔所封,是曰西虢。”这里,《舆地志》所说西虢,系指西虢东迁后的原地。清顾栋高《春秋大事表·春秋列国爵姓及存灭表》也认为,西虢“其支庶留于故都者为小虢”。二、《史记·秦本纪·正义》针对秦“灭小虢”按:“此虢灭时,陕州之虢犹谓之小虢。”唐之陕州统辖汉时之陕县地,所谓“陕州之虢”,就是《汉书·地理志》说的“陕,古虢国”,也就是《太康地记》所说上阳之虢南虢。上阳就在汉陕县城东,即上述今李家窑村。三、《史记·秦本纪·正义》:“又云,小虢,羌之别种。”这里说的“羌之别种”,其地不知所指。可能在西虢东迁后其原地被羌人占有,或留居的虢族人与羌人杂处,因曾是虢地,故称为小虢。
综上所述,在西周春秋历史上曾存在西虢、东虢及由西虢东迁而出现的南虢(虢国)、北虢和小虢,根本就不存在虢序的封国虢国。
﹝四﹞汉代之前包括周代没有阳曲这个地名。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云:“阳曲,本秦太原郡狼孟县,汉置阳曲,本朝因之。”《宋史·地理志》载,阳曲县属太原府。《新唐书》是北宋人欧阳修等所著,如果《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说的阳曲就是指当时的太原府阳曲县,那么此地周平王时属晋国地,不为周王室直接掌控。晋国与秦国、郑国卫护周平王东迁有功,而“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见《史记·周本纪》)。鉴于这些缘由,周平王不可能夺晋地另封他人。因此可以说,“序封于阳曲”,纯系虚构。梁宁森《虢国研究》认为《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关于姬姓郭氏来历记述中的阳曲为“今三门峡李家窑村”。陈瑞松《百家姓溯源》认为把虢序“封在北虢﹝今河南陕县李家窑﹞”。三门峡市成立于1956年,陕县属三门峡市,现为该市的陕州区,两人说的李家窑是一个地方,都是西虢东迁的落脚地上阳。上阳虢的来历如前述,这哪里是虢序的封地?《百家姓溯源》还说:“周平王东迁时,郑武公护驾有功,平王就把虢地赏给了他。这时南方的楚国逐渐强盛起来,楚王正想向中原扩张势力,就以周平王无故灭虢为名,兴师问罪,一直打到洛邑附近。”这段话有三个问题,因本文不是专评《百家姓溯源》,在此只简单一提。一是,周平王时楚国国君尚未称王。楚国子爵,周平王时楚国的历任国君为若敖、霄敖、蚡冒、熊通,周桓王十六年即熊通即位三十七年上,其自立为王,称武王(见《史记·楚世家》)。二是,“兴师问罪”,这是发挥《新唐书》之说,以讹传讹。三是,灭虢并不是周平王所为,也不是周平王把虢地赏给郑武公,而是“郑灭虢”(见《古本竹书纪年》),或曰“郑人灭虢”(见《今本竹书纪年》)。
以上说的是周平王时阳曲为晋地,周王室不可能夺之另封他人,阳曲也并非今三门峡市李家窑。经考古发掘证实,李家窑村是当年南虢(虢国)都城上阳所在地,如果阳曲是指李家窑村这个地方,那么,可以说虢序封于上阳。但是,上阳之虢即南虢(虢国﹞自西虢于周厉王、周宣王时期东迁以来,到公元前655年被晋灭,历时约200年,先后有八位国君在位,其中根本就没有虢序这个人。第一位虢公,名长父,字仲。本文﹝三﹞“先说南虢”一节已述及,不复赘述。第二位虢宣公,名子白,字季。在于省吾《商周金文录遗》中录有虢宣公子白鼎铭文:“虢宣公子白作尊鼎,用邵享于皇祖考……”相传清道光年间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县虢川镇﹝今宝鸡市陈仓区﹞、现存于中国历史博物馆的虢季子白盘有铭文:“惟十有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作宝盘……”郭沫若认为,“子白是人名”﹝见郭沫若《三门峡出土铜器二三事》﹞。陈世辉认为虢宣公子白鼎与虢季子白盘从铭文形体断定是同时之器,“进以此鼎铭中之宣、虢、子、白、乍、于、用、孙诸字与虢盘铭文中此诸字比较,可见二器当为一人所书。是二器同时绝无可疑。”﹝见陈世辉《虢宣公子白鼎略记》﹞按郭、陈所言,可知虢宣公子白与虢季子白是一个人,虢宣公子白也就是虢季,季是虢宣公的字。王国维在《鬼方昆夷玁狁考》中认为,虢季子白盘铭文中的“惟十有二年正月”为周宣王十二年正月。这样看来,此盘作于周宣王十二年正月,做盘时虢季子白还健在。据《史记·周本纪》载:周宣王十二年,“宣王不修籍于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由此可断定,虢文公在周宣王十二年进谏时已即位,虢宣公死于周宣王十二年正月做盘之后,虢文公即位之前。虢宣公何时即位,因受材料所限无可考订。上述虢公长父可能死于周宣王年间或周厉王晚期。如果其死于周宣王年间,也只能在周宣王初年,因为虢宣公即虢季子白周宣王十二年正月初吉丁亥就已经在位。第三位虢公是继虢宣公之后的虢文公,字季,名不见记载。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录有虢文公子段鼎铭文:“虢文公子段作叔妃鼎,其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此虢文公与上述所引《史记·周本纪》“虢文公谏”之虢文公为同一个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在上村岭南虢(虢国)墓地M1631号墓中发现虢季氏子段鬲,其铭文:“虢季氏子段做宝鬲,子子孙孙永宝用享。”据李久昌、张彦修《两千年前的神秘古国——虢国的历史与文化》介绍:“该鬲铭文和《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著录的虢文公子段鼎字体完全相同,同一个虢国有两个段的可能性也不大,因此郭沫若先生、李学勤先生、杜廼松先生和林寿晋先生等都一致认为两者同为一人器物,准此又进一步认为宣王时期的虢文公又称虢季,文公是其谥号……季是其字,意思是排行第四。”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上村岭南虢(虢国)墓地的M2001号墓出土的青铜器大多带铭文,铭文中有“虢季作”或“虢季作X”的字样,表明墓主人是虢季。这位虢季就是虢文公。第四位虢公,名石父,字不详。《国语·郑语》载:“夫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以为卿士,与专同也。”三国时吴国韦昭注:“石父,虢君之名。”《史记·周本纪》载:“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虢石父又叫虢石甫。如《国语·晋语》云:“褒姒有宠,生伯服,于是乎与虢石甫比,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第五位虢公,名翰,字不详。《古本竹书纪年》载:“幽王既死,而虢公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携。”虢公翰在虢石父之后,亦是周幽王时代人。第六位虢公,名忌父,字不详。《左传·隐公八年》载:“夏,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是年为周桓王五年。虢公忌父是虢公翰之后春秋时期见于文献的第一位南虢(虢国)国君。第七位虢公,名林父,字仲。《左传·桓公五年》载:“秋,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 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左传·桓公九年》载:“秋,虢仲、芮伯、梁伯、荀侯、贾伯伐曲沃。”晋杜预注:“虢仲,王卿士虢公林父。”《左传·桓公十年》载:“虢仲谮其大夫詹父于王。詹父有辞,以王师伐虢。夏,虢公出奔虞。”这位虢仲即虢公林父,在参与伐曲沃后的次年,因受詹父以王师所攻伐而逃奔虞国。第八位虢公,名丑,字叔。这是虢公林父奔虞后见于文献而有名字的最后一位南虢(虢国)国君。本文(三)“再说北虢”一节引《左传·僖公五年》所载“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可知此公乃亡国之君。其亡国之时的十八年前,据《左传·庄公二十一年》载:“夏,同伐王城。郑伯将王自圉门入,虢叔自北门入,杀王子颓及五大夫。”这位虢叔就是虢公丑,叔为其字。
以上八位虢公是有文献和金文可考的,惟独没有虢序。有人可能质疑对这八位虢公数目或名字的认定的准确性。但有关上阳即今李家窑之虢的文献和金文不见虢序却是事实。虢序封于今李家窑之说也完全可以否定。
总之,关于虢序之封和虢序之虢国及虢序其人,在《新唐书》问世前的文献和至今所能见到的金文中不见任何记载。我猜测,虢序可能是某支郭氏传说中改虢为郭的始祖,《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作者不加考证,参照某家谱牒内容轻率采信之,将虢序视为姬姓郭氏的始祖。网上有文章说赣南地区有《郭氏族谱》称虢序是虢叔的二十一世孙,还有的说是十五世孙。虢序在某支郭氏先世中或许有其人,但《新唐书》之前的文献中没有虢序的任何文字,传世的金文中也没有。阳曲在历史上出现过许多名人,如三国时魏国的西征将军郭淮,西晋时官至尚书的郭奕,东晋时少有才思、后相南朝宋武帝的郭澄之等,都是阳曲人。《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作者误会,以为阳曲是姬姓郭氏始祖所在地,又与虢序联系起来,胡诌“序封于阳曲,号曰郭公”。显然,《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关于姬姓郭氏来历的这段记述没有文献资料和考古资料依据,至今考古发掘也没有发现关于虢序的任何资料。《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这种荒唐的史笔,给后人研究这个问题带来不应有的错觉,影响所及,使许多学者和郭氏族中人信以为真,至今还有人引以为据。
(五)《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将虢叔视为西虢君,谓周平王“夺虢叔之地与郑武公”,这意味着夺西虢地给郑国,此说与史实不符。郑所得之地不是西虢地,而是东虢地;不是平王夺而给予,而是郑灭东虢,占其地为己有。文中﹝四﹞中曾说到“郑灭虢”,这是有文献明文记载的。《古本竹书纪年》载:晋文侯“十四年,郑灭虢”。《今本竹书纪年》载:周平王“四年,郑人灭虢”。晋文侯十四年和周平王四年是同一年,即公元前767年。郑所灭之虢为东虢,这个问题史上无争论。本文﹝三﹞引《左传·隐公元年》载武姜“为之请制”之制,原为东虢地,既为郑所有,便是郑灭东虢,占其地为己有的证据。《左传·隐公元年》晋杜预注:“虢叔东虢君也。恃险而不修德,郑灭之……虢国,今荥阳县。”杜预明言郑灭东虢。“恃险而不修德”指东虢的始封君虢叔的后人所为,东虢就是在虢叔的这种后人手中被郑灭掉了。至于将虢叔视为西虢的始封君,这虽于后来发现的西周青铜器的铭文所载不符,但也无可厚非。虢仲、虢叔谁是西虢的始封君,谁是东虢的始封君,由于先秦文献对二虢的记载非常简略,在缺乏考古材料的情况下,史学家们对这个问题各抒己见,难免出现推断错误。本文﹝三﹞中所引罗振玉《三代吉金文存》著录的出土于陕西省凤翔县的城虢仲簋铭文“城虢仲乍(作)旅簋”,说明虢仲为西虢的始封君,这位虢仲金文也称为城虢仲。确定了西虢的始封君是虢仲,便可确定东虢的始封君是虢叔。历史上争论不休的虢仲、虢叔谁是西虢的始封君,谁是东虢的始封君问题大概可以解决了。但是,当代有的学者认为城虢仲簋是西周晚期器物,此器铭文中的虢仲是周厉王、周宣王之际的虢仲,而不是周文王弟、西虢的始封君虢仲。看来争论的问题似乎还没完。我的意见是,文献和金文对西周早期和晚期的两位虢仲称呼不一样,对西周晚期周厉王,周宣王之际的虢仲,或称虢公长父,或称虢仲,在其名字前都不加“城”。如上述上村岭南虢(虢国)墓地M2009号墓出土的青铜器“虢仲作X”的铭文、《今本竹书纪年》载“王命虢公长父伐之”、《后汉书·东夷传》载“王命虢仲征之”、周厉王时期的虢仲盨铭文“虢仲与王南征”,不管名或字,前面都不加“城”。而对于西周早期的虢仲,金文中如上述将其称为城虢仲外,有的还称虢城公或遣,如现藏于首都博物馆的周成王时的班簋,其铭文云:“王令毛伯更虢城公服”,“遣令曰:‘以乃族从父征’……三年静东国。”班簋何时出土已不可考,原为清宫旧藏,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散出。1972年北京文物管理处拣选修复,归藏首都博物馆。郭沫若《班簋的再发现》一文认为,虢城公就是西虢的始封君,其名遣,字仲,也就是周文王弟、先秦文献中的虢仲。还有的青铜器铭文称遣仲,如1961年10月在陕西省长安县张家坡出土的窖藏青铜器、周成王时的三件孟簋,铭文皆云:“朕文考暨毛公、遣仲征无需,毛公锡朕文考臣自厥工。”斑簋中的“静东国”和孟簋中的“征无需”可能是一个战役,或是同一个战争中的不同阶段,虢城公、遣和遣仲为同一个人,毛伯、毛公都指毛国的国君,也可能是一个人。由此可见,对西周早期和西周晚期的两位虢仲,尽管他们的字都为仲,但文献和金文对他们的称呼是有明显区别的。根据这一点,就完全可以否认某些学者对于城虢仲簋是西周晚期器物的断定。那么,城虢仲簋是西周中期的器物吗?我们知道,西周中期,西虢没有称虢仲的人见于文献和金文。在排除了城虢仲簋是西周晚期器物的断定和西周中期器物的假设之后,鉴于此簋出土于陕西省凤翔县,我们无根据否认其铭文中的城虢仲就是周文王弟、西虢的始封君虢仲。这样,争论的问题就解决了。
(六)说“西虢在虞郑之间”,荒谬。西虢之谓西虢是在周厉王、周宣王之际东迁之前,此时郑国尚未立国,遑论西虢在郑之何方。《史记·郑世家》载:“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宣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本文(四)引《史记·周本纪》载“虢文公谏”是在周宣王十二年,可见,郑立国是在“虢文公谏”后十年。虢文公是西虢东迁后的南虢(虢国)的第三位国君,郑立国时西虢已不复存在,有什么西虢在与虞郑之间。
以上对《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关于姬姓郭氏来历的记述之不可信处的六个方面,也就是其中存在的六个问题的剖析,完全以确有的历史资料包括文献的和考古的资料为依据进行的,作为本人读史的心得写在这里。研究姬姓郭氏的源流,决不能依《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言。改虢为郭,从何人何时开始,具体很难考证。原因是:一、虢、郭古来通假,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改虢为郭。看历史资料得知,《春秋》称虢,如《昭公元年》;《左传》称虢,如《僖公二年》;《公羊传》称郭,如《僖公二年》;《毂梁传》一会称郭,如《昭公元年》,一会称郭,如《僖公二年》。这是文献中虢、郭通假的例子。既然虢、郭通假,虢族中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改虢为郭。一旦有人改之,其子孙承袭,便可世代相传。但是,我们确实搞不清楚是谁作为第一个在什么年间改虢氏为郭氏。仲、叔以后,由于文献和金文对西虢、东虢的国君世系未保存下来,我们不知其后世国君中是否有人改虢为郭,但西虢东迁后称为南虢(虢国)的先后八位国君都保留虢氏称谓,这显然是从西虢承续下来的,同时也说明西虢国君之称虢氏是相延续的。另据文献所载,郑桓公时东虢国君是虢叔。《国语·郑语》云:“(郑)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史伯对曰‘……虢叔恃势,郐仲恃险……君若以成周之众奉辞伐罪,无不克矣。”东虢不久就被郑桓公之子武公灭掉。这位虢叔可能就是东虢的亡国之君,也是东虢的最后一位国君。由此推知,东虢的国君世系亦以虢氏相承续。至于被秦灭掉的小虢,灭亡前有无国君,其是否有改虢为郭者,因史无记载,不得而知。自西虢、东虢开国,至东虢公元前767年灭亡和南虢(虢国)公元前655年灭亡,虢族之贵族世系一直以虢氏称谓承袭,这是可以肯定的。此期间,虢氏中的庶民阶层有无改虢为郭者,因不见于考古材料和文献,无从考究。二、广泛地、大规模地改虢为郭可能发生在郑灭东虢和晋灭南虢(虢国)之际。失国的虢族人或留居原地或播迁外地,为避免杀身之祸,则开始改虢为郭,但有多少人,谁为开头者,具体在哪一天,这是无法考证的。《国语·晋语》载,晋有大夫郭偃,此人历晋献公、惠公和文公三君,不知其是否以郭更虢者,也不知以郭更虢始于其本人,还是始于其父祖辈。有人考察过现三门峡市湖滨区崖底镇、高庙镇有多个郭氏人家聚居的村落,这里应该有郭氏的源头。
研究姬姓郭氏的源流,《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说法是不可信的。张光直《中国青铜器时代·商周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说:“《国语》、《左传》、《山海经》与《楚辞》这些书固然都是周后期的文献,他们对古代的追述众知是有一定的可靠性的。”本文较多引用《国语》、《左传》的记载以及根据先秦文献成书的《史记》等相关内容,结合考古材料,其目的在于用“可靠性的”史料证明“平王求虢叔裔孙序封于阳曲,号曰郭公”之说,是没有文献和考古资料依据的,郭序不是姬姓郭氏的始祖。我再重复一遍,郭序可能是某支郭氏以郭更虢的始祖,但不是姬姓郭氏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