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珊:《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神学思想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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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化的组成的内容有很多,宗教是其不可或缺的一点,而宗教又与戏剧艺术的创作不可分割。在《牡丹亭》《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部作品当中,我们尝试用宗教和形而上学的角度去解析可以发现。《罗密欧与茱丽叶》高举着人文精神旗帜抨击着宗教神学文化,《牡丹亭》向传统理学发起进攻。
一、宗教思想及人文主义对东西方戏剧作品的作用
(一)宗教思想及人文主义对《罗密欧与茱丽叶》的作用
提到《罗密欧与朱丽叶》会联想到许多东西,爱情、自由、抗争,这些绕不开的一定是西方人文主义精神,作为西方文艺复兴运动的核心思想,其主旨是宣扬了人性,对人的价值进行了肯定,鼓励人性的解放。也就是说对于爱情自由和婚恋自主的理念,人文主义宣扬的是自由平等。
而相对于《哈姆雷特》《麦克白》这些莎士比亚中晚期的作品,这部作品创作于较早期,当时的英国处于温莎家族的统治盛年,文艺复兴运动在欧洲大陆风起云涌,资本主义经济初见峥嵘。 与之相对抗的是统治欧洲社会长达千年之久的宗教神学思想,封建统治阶级通过神学去奴役人民的思想。所以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莎士比亚带着《罗密欧与茱丽叶》天真烂漫的爱情去冲击封建专制,用人文精神去抨击着宗教神学。
不过可以看到,虽然在《罗密欧与茱丽叶》里两人的爱情与封建宗教神学分别处于不一样的立场,可是在书中另一个人物——劳伦斯神甫,所代表的宗教的泛爱怜悯之心同样象征着莎士比亚对宗教文化并不是完全的排斥。 当罗茱的自由恋爱被所有人否定,劳伦斯神甫为他们出谋划策主持婚礼成全罗茱,这也为两人爱情添了一分神圣和浪漫。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悲剧的终局是无法避免的,从更深的社会层次来看他们的爱情,他们对爱情和婚姻的抱负在那样的社会背景条件下是不可能实现的,罗茱只可依靠神甫,祷告着上帝,期许得到上帝的祝福。罗茱的爱情与命运当中更加深层次悲剧的含义应该是他们做了一个最坏的决定——将他们的命运交给上帝。 这就是作品对人文主义思潮的不彻底性的深思。
作品的结尾,罗茱两人的死打动了身边的所有人,两个相互敌对的家族到底是懂得了放下世代恩怨才能取得长久的美好。这无疑显示出莎士比亚在自己早期作品中对人文主义持有达观偏向。
(二)宗教思想及人文主义对《牡丹亭》的作用
汤显祖大师的《牡丹亭》是在明朝中期以后那样社会条件下产生的。在这个时候,在中国封建社会开始逐渐出现各种专制王朝的晚期病症。明朝皇权阶层不仅在政治上奉行封建专制制度,还以程朱理学作为思想上的先锋抹杀人性,用伦理纲常巩固其独裁统治。在明朝中叶实际上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可这股新兴的力量却是很弱小的,而且缺少锋利思想武器,并且当时大思想家王守仁先生的心学思想发展到了一定的瓶颈。同时,因为汤显祖本身的阶级局限,本就是出身封建统治阶级的他,对于封建制度的抨击与莎士比亚肯定有较大的差距。创造出教化和法治同行、专制统治秩序和谐平稳的社会才是汤显祖的理想。而且他所倡导的改革所依据理论基础恰好是情理兼顾、存理遂欲。
是以,固然他的创作具备一定反封建专制进步性,不仅仅讴歌了“至情”,还肯定了“人欲”,但是,却没有提出如何达成人性解放与爱情自由的实际方法。所以《牡丹亭》这部作品用梦幻真情抵抗封建纲常、宗教神学和程朱理学,又用陆王心学来抵抗现实。
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理想和追求仅仅是依靠于梦幻和非人类世界实现,而非罗密欧和茱丽叶一般,是在现实社会里探寻。她在《牡丹亭》中从“游园”了解社会,接着用“惊梦”来逃避着现实,用“寻梦”去消极反抗着现实,但是最终也难逃死于现实的悲剧。普遍认为,杜丽娘是在梦幻中醒发自己的爱情理想的。而后,两人的爱情虽然离开了梦境,可是又来到非现实的鬼魂世界,柳梦梅和鬼魂“幽媾”可以说是处于非肉体界面的,非现实的。作者还在柳梦梅为了两人的爱情,为爱人还魂的这个情节中表达了对于“人欲”“至情”的认可。可是这个“至情”却仅仅依靠鬼魂世界和梦境才能反映出来,只要走出来,回到现实,“至情”立刻成为封建社会伦理纲常批判的对象。
简而言之,汤显祖在这部作品中表达的思想是有带着”异端性批判”和”消极出世”的两种情调。“陆王心学”的主观唯心主义与佛教的哲学思想是《牡丹亭》对抗“程朱理学”的思想武器。宋朝思想家陆九渊的“心学”一定程度融合了孟子的儒家思想与佛教思想才成为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 而明朝思想家王守仁的观点是 否定了除自身内心外的客观存在。 明朝末期的思想家李贽认为“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在维护“人欲”的同时主张男女平等。不论是“陆王心学”以正常人欲反抗封建专制的启蒙思想还是李贽这类以童心真情抵抗伦理纲常的思想,对于《牡丹亭》和作者汤显祖来说,起到其他思想无法顶替的指导作用。并且,汤显祖与明末四大高僧紫柏和尚相交不浅,,加之偏爱黄老之学与佛学禅宗,他对来世主义十分沉迷。他在佛道哲学思想作用下,把“出世入梦”当成面对不合理现实存在的唯一寄托。他将解决人间矛盾的希望寄托于宗教救世理想,而且认为人是天地间的自然产物,本应生来就有梦,所以只要将躯壳抛弃,人生即是梦境,梦境世界就是生活。对比《罗密欧与茱丽叶》里有相对独立的两条主线来看,在《牡丹亭》里同样包含着两处不同的境界相对。一个是封建专制主导的阳间境界,一个是“人欲”“至情”为特征的梦幻、鬼魂的境界。两个境界相互对立矛盾,汤显祖思想消极的一面正是他只歌颂了梦幻的境界,而《牡丹亭》的结尾并没有对社会产生一些新变化。
二、东西方生死观念对两部作品的内容的影响
西方社会文化里所包含生死观对莎士比亚的影响在《罗密欧与茱丽叶》里体现十分鲜明。 “死亡与救赎”的思想首当其冲。 在中世纪的欧洲,“救赎”这个基督教义可谓是家喻户晓。 谁也想不到罗密欧和茱丽叶消弭家族世代恩怨的方法是以死殉情。 罗密欧与茱丽叶必定会去到人们内心的天堂,人间也因他们而改变。换个角度来说,罗密欧和茱丽叶的结局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悲剧,他们的死和耶稣之死有些不谋而合之妙,用肉体死亡的代价换来精神解脱。再者,莎士比亚在作品中表现了在生死抉择当中个人主义和彼岸意识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罗密欧和茱丽叶从相恋、相爱、婚姻、殉情的过程就像流星划过一样迅疾烂漫。 更加有趣的是这部作品当中到处体现了两位主人公早就预见他们的结局。文中,茱丽叶曾说过“这场恋爱怕要种下祸根”,罗密欧更是直接说道“我的生死现在操在我的仇人的手里了”。但是,他们依旧不顾的在一起。当茱丽叶离世的消息被罗密欧得知时,他干脆的反应:”茱丽叶,今天我就睡在你的身边”——一点也没社会、伦理理念的桎梏;使人死亡的剧毒变成“解除痛苦的仙丹”——一点都没对死亡的恐惧和留念现实社会。一无所知的茱丽叶清醒过来,发现和爱人生死两隔,她做出的选择是和恋人相伴与死亡。人们能通过极致的激情来忘却对死亡的恐惧,在此时死亡是爱情不朽的升华,还是灵魂向彼岸的过渡。
此时再回头看《牡丹亭》我们会发现它所表达的情境和《罗密欧与茱丽叶》不大相同。杜丽娘的爱有时候是包含一丝欲望,如果将它解放开就没办法压抑——这个模样的爱情不会诉诸于外,它虽然帜热但却阴郁,而且它只会不断的燃烧在内心深处,这是因为杜丽娘长期压抑而导致的。 杜丽娘是长期被禁锢的哪怕出现了爱却没有爱的目标,这是她和朱丽叶的区别之一。杜丽娘受着封建伦理的束缚,在当时的环境下是没有办法法挣扎的,所以她选择入梦这种方法显示自身的需要。 这种源自于社会文化和封建伦理纲常的压力带给她对爱情、自由和未来的烦恼,最终的突破还是在梦境当中。不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清醒过来后发现在现实当中没办法寻求到一点生机,既然恋情不任由自己,那么生死就没什么意义了;既然生命已经没了太多留恋,那么只好悲伤的将它终结了。
杜丽娘选择解脱的方式是生而求死,死亡呈现的恰是她面对伦理纲常继而追寻自由和爱情起的始。同理而言之,她是不破不立的,“为情而生”的先决条件得先要“为情而死”。这恰恰像极了茱丽叶的“假死”。而丽娘的“假死”跟茱丽叶的死对比不过是方法罢了,生命就终结并不是茱丽叶爱情真正的终点,中国社会传统文化中生死观念的核心是对人伦世俗的执着与生命空间的扩大。所以《牡丹亭》里丽娘采取死而复生这个方法逃避死亡是中国式审美的必然要求。 这种世人看起来很荒诞的生死离别,可只须他最后的朝向在“生的眷恋”永恒定格, 那就永远可以让人们接受。最终这仿佛合理的、具有梦幻色调的大团圆式结局,不仅突出了中国人看待生死的世俗性的特征,又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古代中国人在释儒道思想哲学影响下构成的独特文化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