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妻子去铁路医院买药,她去开药买药,我闲着没事,原来老家属院就在旁边,正好去转转,也算是故地重游一下。
故地倒是故地,因为位置是不会变的,院子也还是原来的院子,前后左右宽窄大小是一样的。除此之外,原来家属院的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
最初的家属院一共只有五栋平房,我和我那些小伙伴才称得上原住民。后来,在每栋平房的东面各接出三户住户。老爸曾经得意地说这是他的手笔,因为家属院东面是公司的仓库,扩建火车站,政府把这个仓库划给铁路了。老爸当时是公司一把手,他趁着铁路还没开始进驻,派人推倒家属院东面和仓库的隔墙,往仓库方向推后五十米,重新打墙,这样家属院就扩出五十米的地方,用这块空地才接出后来的三户住户。铁路进驻,看图纸发现比原来小了一些,不过公家的事也没深究,让老爸的计谋得逞了。
家属院南边有大跃进时留下的废弃破败的炼铁炉,还有因为堆放炼铁用的煤留下的黑乎乎的土面子。我们小的时候就在这里搧片子,扛马战,撞拐子,打蝴蝶,放风筝。别看玩得时候黑土飞扬,可这就是我们最快乐的游乐场。
最南边墙根处曾经有一排猪圈,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可以自己养猪。过了南边院墙,就是铁路的地界了,不过都是空地,他们在这里种了一些玉米,毛豆。我们在西南角墙根掏了一个洞。当然首选要上墙观察一下,对面没人才敢钻过去,不然贸然钻过去让人抓住会挨顿揍。钻过去的目的自然是偷两根玉米,几把毛豆,也因此跟铁路家属院的孩子发生了很长时间的冲突,这种冲突最后演变为双方数十个男孩子之间的攻防战。
我们当时还小,负责放哨,运送弹药,也就是石块土坷垃。大一些的孩子们只要一放学,就像约定好一样,丢下书包开始战斗,战斗过程中弹弓,弓箭都曾用上过,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再后来这片空地也盖上房子了,一共盖了四栋,几乎到了墙根了,搬来很多新的住户,后搬来的孩子和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度过了童年,少年,上中学了。
南边的院墙不再是原来的土打墙,是更高的砖墙,墙那边已经是一幢幢高楼,虽然还是铁路的土地,但是打架的少年估计也早就不在这里了,就像我们早就搬走一样。
我在这里出生,度过了我的童年,少年,一直住到大学毕业,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我才从这里搬走。那时候最北面的第一栋平房已经拆了,建成了临街的楼房,我们家是北边的第二栋,于是成为第一栋平房了。我和父母搬到楼房,二哥在这座房子里又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也搬到楼房,这间平房转给他的同事。二哥搬走后,我和母亲回来过一次,收拾收拾东西,从此之后就意味着彻底离开了。
不过,那时除了后面临街这栋楼其他还都是平房,家属院很多老人还都在。过年的时候我还会过来,到几个同学家给老人拜年。
现在的家属院已经叫宏兴小区,和原来的家属院没有任何关系了。原来家属院的名字已经消失在历史尘烟当中了,没有人知道。
其实,家属院的第一栋楼房是西北角的一个独栋楼房,一共五层,就一个单元,人们都叫它撅子楼。现在撅子楼还在,不知为啥与家属院隔离开,属于独门独院。我也进去转了转,在楼门口的门楣上,突然发现写着四个字“土产方楼”。我一时有一丝感慨,因为“土产”两个字是那段历史唯一的标记了。
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拆掉平房我已经没有印象了,因为很多要好的同学也都从这里搬走了。再后来从这里路过,发现都变成楼房了。家属院就这样被抹掉了,不存在了。
但是记忆不会被抹掉,深深地刻在了心里里。特别奇怪,我做的所有梦都是老家属院时候的内容,后来搬过几次家,比如现在住的地方,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但是入梦的都是以老家属院为背景的。有人说人老了之后大脑的时光就开始倒流,梦到的都是小时候,年轻时的事,看来这样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有一次我推着老爸出来转一转,走到了这条路,本来是想推着老爸进家属院看看,让他也故地重游一下。可是当时路上车流不断,等了半天也过不去,于是决定算了,哪天再说吧。没想到从此没有了哪天,老爸也就没有机会进院里看一看,虽然说没啥可看的,但是毕竟让他看一眼,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人生会有很多遗憾,其实最大的遗憾就是错过了,再也无法弥补了,变成永远的遗憾。
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一下,这样就能够推着老爸走进家属院,就像现在我这样,推着他慢慢地走,让他慢慢地看,慢慢地回忆。他会给我指指点点,告诉我这里是防空洞,这我知道,挖洞的年代,单位在家属院大门口旁边修建的,这是一个建筑面积非常大的一个防空洞,估计是为家属院住户修建的,可以暂时进入到这里,从这里再进入马路底下的主洞,一直疏散到南山。
告诉我这里是谁家,那里是谁家,他的记忆一定会鲜活起来,会变得兴致勃勃。进入院门不远就是井屋子,里面有一个洋井,也就是用井把就能压出水的压强井。一开始,整个家属院就这一口井,打水需要排队。后来在西边,我们家前边,靠西墙又打了一眼井,也修建了井屋子。
老爸会说,小时候都是你哥你姐挑水,你从来没有挑过水。这我知道,不过我记得我跟小伙伴用扁担抬过水,扁担前后有钩子,勾住水筲的提梁,我那时太小,一是挑不起来两桶水,再一个也不够高,水筲都离不开地面。
我知道南边靠东墙原来曾经有一排厢房,这里在大跃进时候曾经是大食堂,所有人到这里吃大锅饭,进入共产主义了。只不过那时我还没有出生,我知道老爸会告诉我。
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需要向老爸请教的,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能再陪伴老爸,老爸也再无法回答我的疑问,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这个样转一转,本来能够推着老爸走进那段历史,现在,再也没有讲述历史的人。
物也不是,人更全非,我就这样转进来,再转出去。这里不再有我的故事。我知道我不会再回到这里。
这里对于我成为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对于这个地方只是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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