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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3 14:2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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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摘抄
读书，在会心处做眉批，读完整本书后再把做眉批处的句子抄在本子上，这件事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年了，还会继续坚持下去。
我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件事呢？
第一，为了巩固记忆。我发现无论当时读到了多么喜欢的句子，只要过了一段时间不去看它，大概率会忘掉。而摘抄下来，印象就深得多了，又因为摘到了本子上，可以经常拿来复习巩固，就可以一点点儿印到脑子里，继而刻到脑子里，这样，就轻易不会再忘记了。
第二，为了积累素材。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但如果只是读，不去摘抄，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储备，是无法做到下笔如有神的，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我经常跟我的弟子们说，你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摄入，就很难有一个稳定的输出。这个因果关系也是非常稳定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了享受读书的成果。有的书，我一摘就是几百句，比如《易中天中华史》，我摘了516句，高洪雷先生的《另一半中国史》我摘了296句，而有的书，则只摘了几句，比如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我只摘了6句，伍尔芙的《到灯塔去》我只摘了7句。但无论摘了几句，每一句都是自己特别喜欢的。每次重读它们，真的是一种享受。
11月18号，我摘完了圣埃克苏佩里的《风沙星辰》。里边那句“只有精神的风吹在黏土上时，才会创造出人类”让我欣喜和沉思了好久。还有那句“不管那有多么小，当我们认识到自己扮演的角色时，我们才有可能幸福，在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和平地生，和平地死，因为赋予了生命意义，才会赋予死亡意义”，也同样让我欣喜和沉思了好久。
12月6号，我摘完了小川糸的《山茶文具店》。里面形容夏天喝到冷饮的感觉的句子是“冰冷的气泡好似小鱼般在嘴里蹦跳，喝了汽水，就像有一条冰冷的隧道贯穿身体中心”。我也曾有过这种感觉，但我就是写不出来，这就是差距吧？她的文笔细腻得那样熨帖。她说：“这时，从山那边吹来一阵风，摇动垂樱的树枝，那一刻的心情，就像神的手指轻轻抚过脸颊。”我在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感觉脸上满是温柔的触摸感。
12月11号，我摘完了易中天先生的《中国的男人和女人》。易中天先生的书，趣味性和学术性兼具。他说：“《红楼梦》通篇说爱情，却一个英雄也不见；《水浒传》遍地是英雄，又半点爱情也难寻。”掩卷思之，还真是这样。他说：“在中国古代妇女形象中，我最欣赏的便是这一类既有英雄气，又有儿女情，既有男儿胆又有女人味的人物。”我觉得不光是他欣赏，任何男人，应该都欣赏这样的女性吧？比如《笑傲江湖》里的任盈盈，可以红袖添香，也可以把酒言欢，柔情似水，又豪气纵横。
12月12号，也就是昨天，摘完了阮义忠先生的《失落的优雅》。我真的被他的摄影技术和领悟视角感动到了。他说：“草地如碗盛满湖水，湖面如镜映出云天。”怎么会有这么美好和谐的句子呢？怎么会有这么妙的比喻，这么雅的诗情呢？他说：“每个变幻的刹那都蕴含着世间万象，人生百态。”这是一个喜欢捕捉细微变化的摄影师才能有的感受。不是我辈努力就能达到的。于是又欣喜又敬畏。
摘抄的过程是一个入定与入境的过程，像一场修行。我的字很不好看，所以要想完成一页像样的摘抄要写很久，手会酸。每天的工作有很多，所以我只能尽量挤出边角料时间来做摘抄。我的弟子们经常能看到我等他们晚饭归来时坐在教室讲桌前伏案摘抄的身影。我常常想，如果我能像很多可以随手就写出飘逸帅气字体的人那样该有多好，就可以大幅提高我摘抄的量。手也不必这么酸了。可是我没那个能力，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写。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这些美好的文字慢慢慢慢地印到我的心里去。
我是一个很笨的人，只能下一些笨功夫。但笨功夫有笨功夫的好，只要真的用心去读去摘去复习，就可以在讲课时信手拈来，就可以在写作时如有神助。这样一想，就觉得凡事还真是皆有因果。
读读林清玄，心就慈悲了；读读周国平，眼就明亮了；读读刘亮程，人就踏实了；读读李娟，脸就爱笑了；读读易中天，知识就丰盈了，读读夏坚勇，认识就深刻了；读读张晓风，步子就从容了；读读汪国真，又感觉年轻了……
读到《暂坐》中的“不过是在这人间暂坐，却要经历万千沧桑”，就也觉得沧桑了。
读到《长安的荔枝》中的“一十八年的谨小慎微，只是一次的不经意，便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就也开始心疼横竖可能都是个死的底层小人物李善德了。
读到《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中的“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就觉得通透到也豁达到这种程度的汪老可以算得上神仙中人了。
读到《寂然的狂喜》中的“上帝伫立着吹响他孤独的号角，时光和世界永远在匆匆的飞逝”，就因为也感觉到了时光的飞逝而后背一阵阵发凉。
读到《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中的“战场上，必须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最大限度地利用对方的弱点”，就觉得生而为人，既可贵，又可悲。
读到《心寂犹似远山火》中的“若我深入远山，踪影消失，人们会否为我，感到悲伤”，我也不禁想问，若我归于黄土，我希望那些深爱我的人特别悲伤还是不要太悲伤。
读到《云淡风轻》中的那句“当生命可以前瞻，也可以回顾的时候，也许就懂了云淡风轻的意思了吧”，我会想到电影《剑雨》中见痴大师的那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活在当下，不畏将来，也不怕回想，确实便可以云淡风轻了。
读到《带着〈金刚经〉去旅行》中的那句“看尽热闹繁华，能从嘈杂中走出去，洪荒总会为一两个出走的人准备一片干净山川吧”，就对生命，对世界，充满了信心。
读到《密密语》中的那句“恨不能有一千只手，把你抱得更紧。恨不能倒提时光，与你相逢更早”，就更明白了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更明白了那句“人生是一场有规律的阴差阳错”。
读到《梦游书》中的那句“世界在你掌中，你在谁掌上？世界在你梦里，你在谁梦里？”就觉得人类既伟大又渺小，就觉得自己真的像歌中唱的那样是“美丽世界的孤儿”。
读到《遥远的向日葵地》中的“大地最雄浑的力量不是地震，而是万物的生长啊”，感觉李娟不愧是生于大地又为大地歌唱的人。
读到《了不起》中的那句“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就觉得冯唐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读书呗，反正门槛很低，读就是了。
以上这些“读到”，都是2023年这一年读完并摘完的书，当然还有其他的，不再一一列举。
享受摘抄，其实是在享受读书；享受读书，其实是在享受更加真实而明确地活着。什么是真实而明确地活着呢？就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生命拔节的声音。没有虚度，不曾白来。当我摊开笔记本，握笔在手，我便步入了一个美妙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我自己，简单而丰富的自己。却又不仅仅是我自己，因为还有那些书的作者以及作者笔下的众生万物。
心美，一切皆美；情深，万象皆深；境明，千里皆明。这是林清玄《清欢三卷》的三本书名，也是我静静伏案摘抄时的内心感受。经常有人问我是怎么记住那么多名篇名句的，我说我是会摘抄的，是会复习的，我是真心喜欢的。是呀，我是真心喜欢的。生活可以是一杯苦酒，也可以是一杯甜茶，静静地坚持做一件自己喜欢且能提升自己、修养自己的事，无疑是幸福的。
截止到目前，我已摘满11个本子了。我会继续做摘抄的，直到我握笔的手再也不能举起。
202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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