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课文都是好文章之《荷塘月色》
(2021-01-10 16:5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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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还有一个地方可去
——读朱自清《荷塘月色》
美景是具备疗愈功能的，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官场中人和江湖豪士选择隐居山水田园之间。前者中好多成了山水田园派诗人，比如陶渊明；后者则成了世外高人，比如杨过。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看看素雅淡泊的菊、挺拔傲岸的竹、风霜难侵的松和柔曼缠绵的柳。如果还是心情不好，就再去看看自由逍遥的鸟、流连花丛的蝶、清澈流淌的水和潇洒无拘的云。还是心情不好，就去看看温厚和谐的村庄，恬淡宁谧的田野，质朴活泼的牧童和清丽纯洁的浣女。当然还可以再看，再看……
为什么美景具备疗愈功能呢？我的理解是一来“无案牍之劳形”，也就是没了劳心劳力的俗务；二来山水田园较之城市视野更为开阔，方便舒缓身心；三来美好的事物会自然而然给人带来愉悦感；四来山川中生机勃勃的人与景物可以提升我们对生命的热爱程度。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李白说：“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为何？当然主要是为了自我疗愈，其次才是因为他贪玩儿。
朱自清先生那段时间心里颇不宁静，但他白天需要上班，需要面对各种俗务，实在没时间去什么山水田园，所幸清华园中还有一片荷塘，所幸还有这个地方可去，去做一次自我疗愈。这个地方白天没见过么？不是的，如作者所说是“日日都走”的，但作者想的是“在这满月的夜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于是等月亮渐渐升高之后，他便“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总该”二字写出了作者的主观意愿。至于是不是“另有一番样子”，我们还不得而知。
我们随着作者的脚步走在一条曲折幽僻的小煤屑路上，这条路在夜晚非常寂寞，何况四周还长着许多蓊蓊郁郁的树呢，不过还好，因为有月亮在，就不那样阴森怕人了。我想，即使阴森怕人，作者也愿意走一走，因为总比内心的不宁静要好熬一些。
外在的恐惧，永远比不过人内心的压抑。
路上只有作者一个人，你看他背着手，踱着步，多像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也确实是大人物，不然怎会觉得“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他说他爱热闹，也爱宁静；爱群居，也爱独处。这一点我好像跟他一样，反正都是热爱生命可以欣赏各种美好的那种人。他说“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这话对，想想就想，想不想就不想。随心而行，可不就是自由的人么？
他说：“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一个“且”字暗示读者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心灵休憩。那么，就让我们看看这个暂得自由的人带给我们一个怎样的“荷塘月色”吧。下面便是公认的全文的精华部分。
首先是“月下荷塘”。
作者先写荷叶，后写荷花，后写荷香，最后写流水。由远及近，从高到低，顺序不可调换。
荷叶是怎样的呢？是田田的，也就是荷叶相连；是亭亭的，也就是荷叶高耸。因为荷叶相连，所以才会“弥望”；因为荷叶高耸，所以才像有着大长腿（叶柄）的舞女的裙。而且绝不是曳地长裙，而是芭蕾舞演员那种裙子。“田田”和“亭亭”等叠词可以舒缓节奏，更为所描之景增添了几分柔美。
荷花是怎样的呢？是白色的，有开着的，“袅娜地开着”，像柔美的女孩子；有没开的，“羞涩地打着朵”，像腼腆的女孩子。我发现朱自清先生非常喜欢用女孩子来打比方。接下来，博喻出现了。为何如明珠呢？因为在月光之下，白荷花显着分外明亮，如温庭筠的“枳花明驿墙”；为何如星星呢？因为白花为数不少；为何是碧天里的星星呢？因为本来就是“碧海青天夜夜心”，何况又是在碧绿的荷叶之中；为何要先比作明珠后比作星星呢？因为个体是一粒粒的明珠，群体就是碧天里的星星了；为何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呢？因为它既洁净又美丽，洁净是因为它本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何况又在如水的月光之下，美丽则是因为它穿着绿色的衣裙（叶子），挥舞着洁白的手臂（花蕊），睁着明亮的眼睛（花朵）。
荷香是怎样的呢？荷香是一缕一缕的。为何要比作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呢？因为二者同样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又同样可以带给人美好的感受。虽然一个是嗅觉，一个是听觉。为何是高楼上的歌声呢？因为高楼上的歌声才会传这么远呀。高楼上的歌声是男的声音还是女的声音呢？我猜是女的声音，而且是那种幽怨缠绵的声音。
微风来了，“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为何可以传得这么快呢？因为叶子是“田田”的，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的。这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一来，“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波痕”一出现，也就自然而然引出了流水。那么流水是怎样的呢？只知道是脉脉的，也就是默默的，但被叶子遮住了，看不分明，却“更见风致”。读者朋友应该发现了，朱自清先生用的“脉脉”和“风致”两个词，还是让我们很自然就想到了女孩子，脉脉含情颇有风致的女孩子。
这样一路分析下来，我们会发现，每一个喻体都有依据，可谓处处美景，字字匠心。
“月下荷塘”已美丽至此，那“塘上月色”又该如何呢？
月色不比荷塘，是相对抽象的事物，所以必须依托一些实物，才能更好地刻画与描述。
作者先写月光，后写月影，无光便无影，顺序亦不可调换。
月光是怎样的呢？“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片叶子和花上。”读到这一句，我立刻想到了赵瑕的“月光如水水如天”，我相信朱自清先生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句，要不然怎会在上文把荷花比作“碧天里的星星”呢？为何用“泻”字而不用“洒”字或“泼”字呢？倾泻而下，能写出月色之无边，之力度。“洒”显着太轻，“泼”又显着太重。因为天色已晚，所以“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为何用“洗”字而不用“泡”字呢？因为“洗”字比“泡”字要柔和，还可照应上文的“刚出浴的美人”。为何用“笼”字而不用“盖”字呢？因为“笼”字可给人以怀抱呵护之感，“盖”字则不能。为何要用“梦”这个喻体呢？因为既可以给人以月色下朦胧的梦幻感，又可以照应上文“美人”的喻体，“笼着轻纱的梦”，就是笼着轻纱的美人，还能说明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已酣然入梦。这与后文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是一样的。一个比喻，竟可以做这诸多解读，真是神来之笔！当浮一大白。
月影是怎样的呢？是“参差不齐的”，因为是“隔了树照过来的”。为何要说“峭楞楞如鬼一般”呢？因为可以照应上文的蓊蓊郁郁，阴森怕人。灌木如此，杨柳则不然，它们有着“倩影”，而不是鬼影。看来朱自清先生又把杨柳看做女孩子了。朱先生好喜欢女孩子。为何是“画在荷叶上”而不是“刻在荷叶上”呢？因为“画”比“刻”要柔和，符合女孩子而且是有着“倩影”的女孩子的身份特点。
树影是这样的，那塘上的月影呢？是光影和谐的，“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为何是梵婀玲也就是小提琴而不是别的乐器呢？因为小提琴的声音往往宛转悠扬，就像倾泻流淌的泉水，这样也就照应了上文的“月光如流水一般”。
这样一路分析下来，我们会发现，每一个动词都经过了一番斟酌，可谓处处传神，字字用心。
荷花、荷叶、荷香、流水的位置不能调换，月光、月影的位置不能调换，那“月下荷塘”和“塘上月色”的位置能调换么？还是不能。因为我们惯常的认知顺序是先具体，后抽象的。原来这篇美文不仅有精妙的比喻、精致的叠词、精到的动词、精细的笔触，还有如此精妙的构思。开篇的“带上门出去”和结尾的“推门进去”也能证明这一点。
顺序不能调换，但既然一个是“月下荷塘”，一个是“塘上月色”，“荷塘”与“月色”二者又是如何互相成就的呢？我的理解是没有月色，就没有朦胧美好的荷塘，花不会那样明亮，流水也不会那样有风致；没有荷塘，月色就没有载体，杨柳的倩影一定没有那么美，光影也难以有那般和谐的旋律。有月色，荷花更为清丽无尘；有荷花，月色更为温柔绝俗。也只有面对这无尘与绝俗之物，作者才能远离尘俗，获得宁静。
高潮部分已经结束，暂得的宁静告一段落。作者接着写树，写远山，写路灯光，写蝉声和蛙声，没精打采的既是路灯也是作者，热闹的则只有蝉和蛙。问题来了，在写“月下荷塘”和“塘上月色”时，作者为何只字不提这“蝉声”和“蛙声”呢？按理说应该能听到呀。但作者宁肯想象听到了“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也听不到这些聒噪之声，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置身美景之时已经做到了入定入静亦入境，已经物我两忘，既然“由来无一物”，当然也就“何处惹尘埃”了。
可是既然已经热闹起来了，那就继续热闹，作者又想到了江南采莲的热闹场面与风流人物，还引用了《采莲赋》，还想起了《西洲曲》的句子。只是“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两句给人的感觉便安静多了。
景安静，人却不安静。不安静的人“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
走再远的路，也还是要踏上归程；再放飞自我，也终要回到人间。
朱自清先生是温柔的，你看他能看到那么柔美的月和那么柔美的荷；朱自清先生是温润的，你看他“悄悄”地出去，“轻轻”地回来，不忍打扰任何一个人。可是君本温润如玉，奈何世事消磨。当时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笼罩大地，作为一名同闻一多先生一样的正直无私的民主战士，他的孤独与无奈只有他以及他的同类知道。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会庆幸尘世间有这样一处荷塘可去，去自我疗愈，去寻求解脱，去莲上抱月睡，去月下采莲回。今天已经问了自己好多个“为何”了，现在让我问自己最后一个问题，为何必须是“莲”呢？因为可能只有这一处荷塘可以去，因为“莲子清如水”，因为他叫朱自清，因为他想在那个黑暗的浊世里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了无挂碍地活着。
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2021.1.10于校园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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