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龙(三)亦真亦奇小鱼儿(中)
(2019-07-28 11:5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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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突然飞快地伸出手,一探她的额角,她额角竟烫得像是火。铁心兰拼命拦开他的手,颤声道:“我不要你碰我。” 小鱼儿道:“我偏要碰你。”突然飞快地抱起了她。铁心兰大叫道:“你敢碰我……你放手,你滚。”她一面挣扎一面叫,但挣扎既挣不脱,叫也没力气,她拳头打在小鱼儿身上,也是软绵绵的。小鱼儿道:“你已病得要死了,再不乖乖的听话,我……。我就又要tuo下你的裤子打屁股了,你信不信?”铁心兰嘶声叫道:“你……你……”突然埋头在小鱼儿怀里,又放声痛哭起来。
小鱼儿的语言虽还是那么刁钻,但任何一个女孩子在他坏坏又温暖的怀中,估计都会哭起来吧?
铁心兰醒来时,小鱼儿在煎药。她挣扎着要爬起,小鱼儿却将她按下去并且大声说:“不准开口!”铁心兰见小鱼儿因熬了许多夜照顾自己而眼圈深陷,不禁流下泪来。端药过来的小鱼儿又说:“不准哭。”两次“偏要”,两次“不准”,这份霸道的宠溺,任谁也会很受用吧?
冤家路窄,两人又遇到小仙女张菁。小鱼儿不慌不忙,巧用易容术逃之夭夭。恶人谷出来的孩子,果然多才多艺!
铁心兰手脚“冰冷”且“簌簌发抖”,小鱼儿的手却“仍是那么稳”。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张菁拔刀试小鱼儿,小鱼儿竟不闪不避,真是沉稳到了极点,也胆大到了极点。
她糊里糊涂的被小鱼儿扶上了马,小鱼儿拉着马居然还在慢吞吞地走,铁心兰忍不住道:“老天,求求你,走快些好么?”小鱼儿道:“千万不能走快,他们或许还在后面瞧,走快就露馅了。”
《水浒传》中心思深沉的宋江给智取生辰纲闯下大祸的晁盖等人送信前也曾将马匹慢慢牵出,无人注意时才打马飞奔。小鱼儿小小年纪,竟已心思深沉至此,真是令人叹服。
张菁再次赶来,小鱼儿技不如人,屡屡挨打。但他无论被打倒在地有多惨,都能一次次站起来,颇有硬汉风范,连张菁都有些佩服,有些不忍。
铁心兰失声惊呼,道:“小鱼儿你……你……”哪知小鱼儿不等她话说完,一个翻身又跳了起来,擦了擦从嘴角淌下来的鲜血,笑嘻嘻道:“你放心她打不死我的,只要她打不死我,我总能打倒她。”
无论身处何等境遇,都能笑得出来。这也是小鱼儿的致命吸引力之一。且看下面这段描写:
铁心兰默然半晌,悠悠道:“我真没想到,你真的打起来时,竟那么狠,那么不怕死……”小鱼儿大笑道:“我也许是个坏蛋,但却绝不是孬种,别人想要我干什么都容易,但谁也休想叫我求饶。”铁心兰媚然一笑,柔声道:“不错,你就算坏,但也坏得是个男子汉。星光月色都很亮,银子般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在地上,他们两人的影子,几乎已变成了一个。”
“休想叫我求饶”正是小鱼儿男人味儿十足之处。看铁心兰又是“悠悠”,又是“媚然一笑”,又是“柔声”,早已被小鱼儿征服。古龙两个影子变成一个的写法则将两人的亲密关系有形化,写意而又充满风情。
小鱼儿不仅够狠、不怕死,而且颇为自傲自负。铁心兰认为小鱼儿见不到“玉娘子”张三娘有些可惜,小鱼儿则认为张三娘见不到自己才可惜。侠士黑蜘蛛抬举小鱼儿做自己的小兄弟,小鱼儿却让黑蜘蛛喊自己大哥。
我一向认为自傲自负也胜过自卑自怜,当然更胜过自暴自弃。
恶人谷里的人不是对手,谷外贪财的人不是对手,铁心兰不是对手,张菁也不是对手,可是很快,小鱼儿的对手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十二星相、江别鹤父子、移花宫大小宫主。段位越来越高,挑战越来越大。这条曾经的漏网之鱼能够神龙夭矫,震动江湖么?
碧蛇神君藏毒蛇于米饭之中,小鱼儿迅速识破,救了铁心兰。小鱼儿目光如电,机警非常,真是一流人物。而悲悯无辜老人被杀于前,扔金请人厚敛老人在后,则尽显其侠义风范。对小白马一句不起眼的“小白菜,辛苦你了,抱歉抱歉”又体现了他的善良与博爱。与铁心兰纵马前行,小鱼儿捏蛇七寸,潇洒如意。被毒剑刺伤后又能坦然面对生死,说笑便笑,毫不含糊。书中写道:
铁心兰扑到他身上,泪流满面,道:“这毒有救的,你根本不知道……。”小鱼儿大笑道:“我从小就在使毒的大名家群中打滚。我若不知道,天下还有谁知道?”他居然还像是得意得很,居然还笑得出来。铁心兰叫道,“既然如此,你就该能配解药。” 小鱼儿道:“我自然能配解药。” 铁心兰大喜道:“你……你原来又在吓我!”小鱼儿缓缓道:“但这解药却要三个月才配得好!”
铁心兰笑容还未绽开,又已软软地跌倒,流泪道:“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你……你叫我怎么办呢?”流泪变为抽泣,抽泣变为痛哭,痛哭捶地道:“你简直不是人,你竟对自己的生命都要开玩笑,却不管别人心里如何,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面对生死,谈笑自若,这一点,韦小宝是比不了的。看小鱼儿后文中胸膛见血时还能放声狂笑说出“剖肚子乃人生一大快事也,不想我江鱼竟在无意中得之!”被困在水中时便自嘲只有自己一个人享受这样一大锅鲜鱼汤。真是视死如归的真豪杰,好汉子!
小鱼儿身体上是硬汉,嘴上也从不输人。看他对慕容九说“我可没有激你,也并未要你救我,我自己高兴死就死,高兴活就活,用不着别人操心”,逞强也逞强得这么有腔调,真是迷人。“高兴死就死,高兴活就活”的人生宣言更是洒脱帅酷到了极点。慕容九打算救他,他竟毫不领情地说:“这可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做的,我既未求你,你纵然救活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慕容九说自己天下第一。小鱼儿立刻接口道:“你这自我陶醉的本事,的确可算是天下第一。”一个正儿八经的人若与小鱼儿斗嘴,实在是一种灾难。因为他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生性冷淡的慕容九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如书中所说“她确也是个冷漠寡情,不易动怒的人,但不知怎地,小鱼儿随便三两句话,就能把她气得发疯。”慕容九的崇拜者顾人玉怪小鱼儿故意气她。小鱼儿却说慕容九生气的样子比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看得多。
看来慕容九非但不该生小鱼儿的气,还该感激他才是。
斗起嘴来绝不饶人,根据闺房陈设分析起慕容九几个姐姐姐夫的特点来却又异常缜密精准,看到慕容九脱衣练功后故意问“九姑娘在哪里”而不使其难堪,不想让慕容九练成泯灭人类情感的所谓神功而当机立断将秘笈图册毁掉。这个小鱼儿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呢?
古龙时而写他捉弄他人时的精灵古怪,时而写他救助他人时的侠肝义胆;时而写他油嘴滑舌嘴上不饶人,时而写他心思缜密眼里有门道;时而写他怕被女人缠上,又时而写他视死如归无惧无畏。
这样一个看似矛盾又一点儿也不矛盾的小鱼儿,估计你也会忍不住喜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