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繁星满天的夜晚

今晚查宿，仰头向天，看星空稀疏。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在老家的那些繁星满天的夜晚。星星是那样密，像紧急集合一般。而现在的夜晚，星星却总给人以南北西东，聚首无期之感。

我们人类意识到一件事物的美好时往往是在它已经消逝的时候，而在拥有时又往往因过于习惯而不去珍惜。所以我们几乎可以断定，人这一生，很难获得真正的满足与幸福。是的，我已意识到少年时的星空有多美好，只是那时，我偏偏不明白。

那些繁星满天的夜晚，说不在了，就不在了。就像生命中的一些人，聚着聚着就散了；就像红尘中的一段情，浓着浓着就淡了。有的无声无息，有的无缘无故。不知是规律使然，还是命数如此。

我的一个小学女同学，十五岁就去世了。她的成绩很好，她的坟头很小。好像昨天还是一个梳着马尾跛着脚去领奖的犟姑娘，今天埋葬她尸骨的坟上的荒草便已经凄迷。我高中的一位外语老师，在我读大学时去世了，她的黑边眼镜和黑裙子、大嗓门，好像还在我的眼前耳畔。我的一位本家的叔叔，在我十二年前结婚时帮我收拾新房。一个月前，他在工地干活儿搏命时，被机器砸死了。我的一位高中的身材娇小明眸皓齿的女同学，现在正在北京的一所医院里等待命运的宣判。她得的是白血病……

我在老家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如今一个得了股骨头坏死，挣扎度日。一个到了铁路线上，忙碌不停。我在初中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时常常一起背政治，互相提问，不亦乐乎。高中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时常常一起打乒乓球，有时大早上披着霞光去打擂台。大学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这些人现在也联系得很少了。生命固然需要做减法才能活得通透简约。但如此减下去，我们在那些岁月中所留下的痕迹又找谁去印证呢？

可怕的不是不再联络或联络得很少，而是如此这般也照样能将日子有条不紊地过下去，习惯成自然。对我们自身这种超强的适应能力，我不知应该悲，还是应该喜。

生就双眼，就要看到；只要活着，就要经历。我们在感受生命意义的同时，也在领略着生命的无常。

那星不在，夜晚依旧可以称之为夜晚。那人与情不在，红尘依旧可以称之为红尘。于是明白，有些忧伤，注定只能属于自己。哪怕有人愿与你分担，也是很难分得走的。上天给每个人安排的，都是独角戏。

悲欢离合寻常事，奈何多情，华发渐生。

有时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心情就像四周这冬季的原野，空空旷旷，苍苍茫茫。没有月光，只有风声。

那些繁星满天的夜晚，就这样远去了，一去无消息。

2018.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