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母亲看大戏

张海朋

三四里路外的邻村今晚唱大戏。

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非常想去。

要是以前，方圆十里内，无论哪里唱戏，母亲一定早早收拾完家务，吆喝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姐妹，每人夹个小板凳，兴冲冲地赶到戏台下，美美地过一把戏瘾。

但现在不行了，且不说几个好姐妹一个个去世了，单是母亲自己的腿脚也不容许她走那么长的路了。

我对母亲说：“我开车送你去吧。”

“黑咕隆咚的，开车操心，你又不喜欢看戏。”母亲小声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对我说话，声音总是弱弱的。

母亲说得对，农村不比城市，和邻村隔着的一段田野，在春夏交织的晚上是有点黑，开车是有些操心。

我犹豫着。

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连忙说：“咱骑小三轮车去，我带着你。”

母亲有些欣喜，但又不安地说：“那么远的路，要骑好长时间！”

“没事儿，全是光溜溜的水泥路，用不了十几分钟！”

母亲不再言语——她早已习惯了听从儿子。

那辆小三轮车是几年前母亲的座驾，那时候母亲腿脚还算灵便，经常骑着它串亲戚，现在一直闲置在后院，一年也用不了几回。

我把三轮车推了出来，拍打干净，试骑了几圈，有点吱呀作响，但还算利落。我一只手扶着车子，母亲双手抓扶着我的另一只手，吃力地把双腿挪进了车厢。

我缓缓地蹬了起来，不时地转过头叮咛几句。母亲一一答应着，竟有些局促不安，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赶到邻村时，大戏刚刚开演。看戏人很多，舞台已不是记忆中的简单的乡村戏曲舞台，美轮美奂的LED屏背景让人眼花缭乱，我突然感觉戏曲挺好看的。

两个多小时，母亲静静地坐在三轮车上，眼睛紧紧盯着舞台。

不知不觉地，戏演到了最后一场。

我附在母亲耳旁，轻声说：“妈，戏快完了，咱回吧。”

母亲这才会回过神来，连忙说：“是快完了，赶紧回、回……”

出了邻村，母亲兴奋地讲着今晚的戏，絮絮叨叨地，就像一个担心学生没听懂的老师。

这些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谁听不懂？我在心里笑着。

抬起头，月亮出来了，四周变得分明起来。田野里，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