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朋工作坊(83)【文学园地张海朋】烧炕
(2022-12-12 23:40:33)烧炕
“哧”的一声,火柴燃了,淡蓝色的火苗发出微弱的亮光,母亲一手捏着火柴棒,另一只手轻轻地捂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伸到炕洞口,炕洞里塞满了的麦秸秆、玉米杆或是枯枝落叶一下子被点燃了,浓烟裹挟着火苗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
顾不得呛鼻刺眼,母亲连忙拿起身旁的大蒲扇使劲地扇了起来,浓烟火苗立刻调头转向,炕洞里面的干柴草跟着响起“毕毕剥剥”的燃烧声,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急促的打击乐,连带着房顶上的烟囱也回应着涌出滚滚黑流。
烧旺了火的炕洞,烟渐渐地少了淡了,殷红的火苗向上“噌噌”地冒着窜着,忽高忽低、忽长忽短。此时,母亲手中的大蒲扇慢了下来,力度也小了很多。因为有烟囱的抽风助力,火势越来越大,红色的火焰“呼呼呼”地在炕洞里翻腾着踊跃着,干枯的杆枝茎叶在火浪的夹挟攻击下开始扭曲变形、变黑变焦直至灰飞烟灭。但土炕还不能马上热起来,因为炕面是用十几个一平米见方、半拃多厚的黄泥土坯铺就而成的,传热慢,就像现在城里人家中的地暖,升温要有一定的时间和过程。
十几分钟过后,炕洞里的柴草燃烧殆尽,火势也渐渐弱了。母亲站起身,一边用扫帚划拉着撒落在地上的柴草,一边用围裙拍打身上的土灰,直到把四周围收拾干净,一次烧炕的过程也就宣告结束。
这时候,土炕的角角落落才慢慢地热了起来,温度柔和而均匀,完全不同于电热毯迅速升温带来的局部灼热,那巨大的散热体弥散的持久的热气氤氲的整个屋子都变得暖和起来,于是这里就成了我们在寒冷的冬天里最大的依赖,是我们学习写作业和游戏打闹的主要阵地和乐园。无数个的数九寒冬,屋外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屋内土炕上暖意融融,和着我们的欢声笑语飞出窗外,震得树枝的积砌的琼瑶梨花“簌簌”地掉落下来。
记忆中,冬日里的土炕母亲一般是“一天两烧”,早晚各一次。清晨时烧一次,主要是让我们在炕上写作业和玩耍的时候不至于手脚冰冷,而大人们白天一般绝不沾炕,只是偶尔站在炕沿边把冰冷的双手伸进被褥里暖一暖,然后又匆匆地忙活去了。傍晚时烧一次,主要是能让我们早早地钻进热乎乎的被窝,而她则常常盘坐在炕头,就着昏黄黯淡的灯光为全家老老小小补衣缝裤纳鞋底儿,此时的土炕仿佛世界上最舒适安稳的窠臼,那持久的恒温让我们在寒冷漫长的冬夜踏实地做起了一个个香甜的梦。
虽然土炕每日必烧、轻车熟路,但也有马失前蹄的“失火”时候。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土炕的炕面土坯难免起皮裂缝,加之炕上铺的芦苇席经过天长日久的高温炙烤,已经异常干燥,颜色变得焦黄泛黑。有时候烧炕,炕洞中无孔不入的火苗会顺着炕面缝隙窜出些许星星火点,无声地烧灼着芦苇席面甚至棉花被褥,等到发觉之时,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焦味,惊得母亲连忙扔下手中的活计飞奔到炕上,掀起被褥、揭开席子甚至用水泼激,但还是为时已晚,席子上的黑焦面积又大了一圈儿,被褥上冒着丝丝青烟儿,这时候母亲会唏嘘自责好半天时间。
岁月静幽,土炕慢慢演进成了整洁宽敞的水泥炕,那严丝合缝的水泥板炕面让烧炕时再也不会发生“失火”事故,但少了我们在炕上嬉戏打闹的声响和身影,就像一个往日繁华而今落寞的场所,愈显寂寥而空阔,年迈的母亲也随着我们住进了城里高楼。今日,我们坐在地暖蒸腾、温暖如春的家中,望着北风肆虐、雪花飘舞的窗外,不禁地说起了那虽已有数年之遥但依然历历犹新的烧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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