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小说连载《孽种》

(2017-07-09 07:08:09)

                       

祖父死前一日,我收到了一份出席博年中学教学大楼竣工典礼的请帖。这事有些麻烦,我祖父的葬礼和它同日进行。我只好先到博年中学点个卯。李博年先生说:

“很遗憾,我也给令祖绍伊先生下了份请柬。”

比起博年中学教学大楼的竣工典礼,我祖父的葬礼显得凄清冷漠。他没有火葬,金溪岭上了年岁的人都不同意,说是老人家已经烧了一次,还忍心将他再烧一回!他不火葬,机关上许多想来参加我祖父的葬礼的同仁,就失去了在我面前为我祖父默哀三分钟的机会。但在瘸叔的操持下,金溪岭自发的送葬队伍还是排了半里路长,白衣白褂,纸旗纸幡,倒也蔚然壮观。

我没有过问插手这些事,只是按照常规常理置办了几桌酒席,酬谢像“八大王”、瘸叔这些为我祖父的丧事鞍前马后奔奔波波的人。说心里话,如果撇开“自杀”这个令人难堪的字眼,我祖父高龄八十有七,完全可以说是喜丧。因而,在酒席上,我认认真真地敬了他们几杯。不料,瘸叔借着酒意,在端起酒杯与我相碰时,眼里含着泪花,痴痴地望着我说:

“亮仔。”我的小名叫亮仔,回到金溪岭,就没有人再叫我的官衔了,比我小的叫我亮哥、亮叔,比我大的就叫我亮仔。瘸叔用另一只手擦着眼角的泪花,说,“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说吧。”我说,“都是自家人,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我以为瘸叔是有什么事情求助于我。

瘸叔眼睛红红的,犹豫了好长一会,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我拉到一边,避开了众人之后,吞吞吐吐地说:

“亮仔,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老人家死的蹊跷,好像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瘸叔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这无疑是说我要对老人家的死负一定的责任。这恐怕比没有赡养好老人,贻误了老人家治病时机的担子更重,名声也更难听。我闭眼思索了一会后,无言地看着瘸叔。我没有解释和争辩,我知道,解释和争辩是没有意义的。瘸叔是继续着我祖父为代表的一种思想一种思维方式,沿着我祖父的思路说的。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文化渊源。

我推说不胜酒力,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一躺,独自一人来到了王家祠堂。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依旧灿烂。秋风袭来,废墟上的灰屑雪片般飞旋起舞,我的思绪也随之起伏翻腾。

我承认,我尊敬的祖父大人对我是不尽满意的。认真追溯起来,他对我的不满始于一九八六年,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县文化馆和县文联从事爬格子的工作。这工作很辛苦很劳累,而且很难见成效,问题是我自己认为我比较适合干这个,它不需要交际,不需要和太多的人打交道,而且,在大学里我学的就是中文。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十余年艰苦卓绝虽说并无多大建树,但无足轻重的大小文章报刊上还是时有所见,这样那样的创作奖项也拿了不少,在小小的县城乃至全县都有点小名气。祖父大人闻知我在文学创作上有所长进,以为我日后有可能会写出很经典的传世之作,说是要协助我著书立说,从王家祠堂搬进县城与我们一家一起蜗居在不足四十平米的斗室里。

毫不夸张,自我堂兄死后,这段日子我祖父他过得最为心畅意畅。“君子居其位则死其官;未得位,则修其辞以明其道。”他常常搬出令我汗颜耳热的韩愈老夫子的话激励告诫我,兴致浓浓地从我案头上取走我信笔写下的涂鸦之作,戴上老花镜,用其工整规范的蝇头小楷誊写得让编辑老师们看得赏心悦目。每当我接到编辑部的用稿通知或收到杂志社寄来的样书,我都会从心眼里感谢祖父老人家,我想,这与他精妙的誊抄艺术是分不开的。

可是,后来,用老人家的话说,我是彻底让他失望了。

我没有在文学创作这条路上长期走下去,我碰上了一个有关部门拿着放大镜在档案袋里寻找文凭的非常岁月,十分意外又十分自然地一夜之间平布青云,被组织上安排为副县长候选人。

当我春风得意地把这一消息告诉我祖父的时候,没想到老人家气得大半天没倒过气来。那一刻我祖父的形象真是无比滑稽可笑,满腹经纶的老学子居然在他的孙子面前捶胸顿足大呼小叫如丧考妣。

在他平静之后,我们祖孙二人隔着茶几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我祖父像当年开导我伯父一样开导我,从王浩八到我伯父王仕杰到我堂兄王民,给我讲了一长串关于王家和王家祠堂的故事。

我毕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虽不敢妄称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但王家祠堂天井内压着的故事我却全然不信,我暗中想过终有一天我会去掀动王家祠堂天井内的石板,亲眼见识祖父大人口中的水乡泽国。另外,撇开一个正步入中年的知识分子想把生命的夏热贡献给祖国贡献给社会这个冠冕堂皇的愿望不说,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副县长这个闪光的头衔怎么能没有吸引力呢?我对祖父大人说:

“机遇的宝贵正在于它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均等。打个比方吧,树林里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鸟儿栖息,但凤凰和孔雀的光顾却不是每一棵树都有幸得到的。作为我,谁说不是最后一趟末班车呢?过了此村没有了店,因此我要倍加珍惜这一难得的机会。”我劝慰我祖父,“你老人家大可不必忧虑,如今国运昌盛,歌舞升平,绝非历史上任何时代可比;我所从事的事业是党和人民托付的事业,正大光明,又怎能同伯父和堂兄同日而语?我期盼你消除不必要的顾虑,像支持我写作一样,一如既往,支持我当好干部,当好领导。”

就像干抹布无法擦尽干燥在桌面上的污迹一样,我的话是不可能说服我祖父的。他的哀叹一声重于一声,到后来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身子僵硬的倒在沙发上,水烟筒也从手里滑落于地。

我紧张惶恐至极,连忙唤来妻子帮助我把他搬到我背上,然后向医院急奔。可他回过气来后坚决拒绝住院,自己拔掉输液的针头,擂着床板大骂我是孽种,把静谧的病房搅得鸡犬不宁。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