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达散文集--这棵鸳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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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就这么重重地砸在这棵鸳鸯树上,把它们原来是各自独立的身子缠绕在了一起。多少年过去了,它们仍相安无事地拥抱。
粗粗的树杆生生地横躺在杨美古镇临江街口的过道上,仿佛如一道迎接远方来客的拱门。细细的枝条直直地从鸳鸯树身上长出,旧枝叶团团如盖,新枝条从其上引伸,情感就在这棵树鸳鸯上写史。上古枯了的红颜才读毕,忽又看到当代绿的风流,总奇怪,嶙峋的老树杆总能抽出嫩枝条。
我依倚在形象石柱旁,与鸳鸯树相隔有一段距离,观赏着树的缠绕的新旧,既承认旧枝条缠绕的姿态之美,又欢喜新枝条带来生机与绿意。在旅游者的眼里,这树枝的旧与新,往昔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而在过往情人的眼里,这树的缠绕与独立,老枝与嫩条,并不是敌对状态的,它们在情感的行程中相互辩证,以眷属为最后依归。
就因为是有了一段距离的观赏,我才能清楚明白地看到,鸳鸯树站立在那儿,静悄悄地纹丝不动;细细地听,我又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它是在喧哗,但喧哗得无声无息,只有内在的响声。鸳鸯树从来就不是静悄悄的,它只能追求平静和安宁,如果仅仅给它平静与安宁,它立刻就会消失、死去、不复存在。
我知道一切的生命总是从激越走向宁静,又在宁静中走向喧哗。尽管鸳鸯树站在原地,但它却一直在走,每时每刻都在运动,用其自肌的每一棵小枝、每一片树叶去摆动。正如喧哗的小溪归入深沉的海洋,生命之树也正是在这份宁静深沉中丰富起来,枝叶茂盛,并且因此而硕果累累。
走到鸳鸯树下,我坐在树下光滑的石板凳上望天,那些刀形的小叶忽然在微风里活跃起来,像一些熙熙攘攘的船,航在青天的大海里,不用桨也不用楫,只是那样无所谓地飘浮着。
透过这枝叶,我懂得了鸳鸯树在沉思、在严厉、在发怒;它阴沉忧愁,它兴高采烈。在所有各种时候它都在喧闹:听得见的,微微听得见的,同时既听得见又听不见的。有时候它还自己在说话,它又在听别人说话。面对此时此刻的鸳鸯树,我的眼睛便开始在那些翠绿的枝叶中寻找另外一株完全独立的鸳鸯树,可是,它们早已缠绕在一起,合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在时光的行程中,它们更多的是彼此相拥,望着天空,向着太阳,并且用着枝叶去摩挲过往的白云,与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的邕江流水的响声,弹奏一曲泠泠的琴音。渐渐地,那些琴音嵌在它们的年轮里,使得鸳鸯树发出了最完美的爱情曲子。
在这枝叶密密的鸳鸯树下,太阳的光屑细细地筛了下来,在看不见的枝桠间,有一对淘气的鸳鸯鸟在叫着。一想到那美丽的鸳鸯鸟,栖息在那鸳鸯树上,我就无法不兴奋。我真想找一段粗粗的树根为枕,静静地借着地板而眠,并且猜测醒来的时候,阳光会堆积得多厚。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住在杨美古镇临江街上的姑娘站在我的身旁,她指着横长的鸳鸯树杆说:
“听老人们说,一对青年男女,成双成对从鸳鸯树的拱门下拥过,最终总会成为情侣。”
我说:“那我们两个也从树下拥过能不能成为情侣?”
她笑而不答,望着鸳鸯树,又说:
“鸳鸯树是一种很特别的树,只要是两株种在一块便缠绕在一起,即使死了也鸳鸯,并总能长出新的枝条来。”
我望着她,因激动而沉默了。“死也鸳鸯!”怎样美好的字眼,“化作枯朽也鸳鸯”,一种怎样的诗情啊!也唯有鸳鸯才能延续着整个人类的发展,不是吗!
愿如那一树鸳鸯树的叶子,在晨风中舒开其纯洁的浅碧,在夕阳中燃烧它那殷切的灿红。
走近横生长着的树杆,看树皮上清清楚楚地挂着很多伤痕,是坏孩子们去剥过它吗或许是情人们通过时所留下的痕迹?而在树杆表皮撕裂的地方显出第二层的白色,恍惚是在向游人述说着另一种更加深奥的意思。
从鸳鸯树下走过,我摹想着,有一天,当我不得不离开我这个曾经热爱过的世界,我愿有一双手,为我栽种两株缠绕在一起的鸳鸯树。春天来时,青绿的叶影里仍然蕴藏着使我痴情过的诗意;秋天,在霜滑的晚上,干干的落叶堆积得很厚,像是故人亲切的问候,从杨美古镇的鸳鸯树下捎来,那时,我必定是很欣慰的。
一棵鸳鸯树,一层纯洁的心迹。从那以后,每每我看到鸳鸯树时,心里不知怎的,总是深深地感动着。
每一棵树都是一个奇迹,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