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紧张、神圣的高考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们报考文科的考生考场设在宜昌高中一间平房式的教室里。政治、语文、历史、地理、外语、数学,各科究竟考了哪些题目至今已记不得了。只是语文中作文题目记得是《我将怎样作一个新中国的大学生》,题目很呆板。记得我开头第一句用了个我自认为生动、得力的比喻:“多少年来,大学一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的心,我是多么希望自己成为一名光荣的新中国的大学生呵!”接下来呢,我竟然像作团支部工作报告要求那样,从思想、学习和身体三方面依次叙述,“表决心”。多么平铺直叙,多么泛泛而谈,多么干瘪老调呵!考过后我便感到太“他妈的”了。但总的看,各科成绩可能还马马虎虎。
几天考试下来,真是人困马乏。为了节省车船费,我们恩施的考生考后一律仍留住宜昌高中等候录取通知。为活跃生活,宜昌高中特组织三校考生在该校大礼堂举办了一场联欢晚会。我们和宜昌两校的节目至今已忘,但沙市的一位女同学的一曲女高音独唱:《王大妈爱和平》,以高亢激越的音色,活泼欢快的节奏,加上一身蓝色的旗袍,简直将所有观众镇住了!
1955年7月20日,录取沈阳炮校的通知下达了,我没有被录去,我校两个班共有20余人被录取。
送别了录取炮校的同学,我们这些等大学通知的,顿时感到心中空落落地。我于是下狠心买了一套新版《红楼梦》。想看看到底为什么要批《红楼梦研究》。我匆匆将《红楼梦》三本看完了,自然是不知所云。还有许多空闲日子,我们这些山里来的乡巴佬对学骑自行车迷住了。大家租了几部自行车,每小时2角5分钱,在学校操场强上、强蹬,摔下来,又再上。掌车的人不断高喊:“眼睛朝前看!手掌稳——脚要蹬呢!”可骑车的人就是手脚不听使唤。学车,弄得汗流浃背,又热又渴,于是,想起了吃从来没有吃过的冰棒、冰琪淋。那阵子,那些冷饮特别令我们馋涎欲滴。特别是有一种叫“四瓜丝”的甜味饮料,甜,凉,香,似乎还有一些瓜瓤,最使我爱不释“口”。这样,看小说,学骑车,喝冷饮。
但,乐极生悲!不久,我突感头痛、腹痛、腹泻,坚持了两天,终于再也撑不住了。只好住进宜昌市人民医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却又正在这等待高考发榜的节骨眼上,正在我离家独处的时候。不过医院条件还好,护理人员也过细耐心,同学们也都很关心,医生很快拿准了脉,下对了药。每天除服药打针以外,只能吃流汁:西红柿蛋汤、稀饭、面条。住了十余天,安邦等同学来接我出院了。
正要走近宜昌高中大门,便见好几个同学拿出一个信封、信纸似的东西一面在空中挥来挥去,一面高喊:“吴国钤,你取了!你考取了!”我马上问:“考取哪里?”对方答:“西北大学,西北大学法律系!”
我卧病十多天,病刚痊愈,竟获此喜讯,真是心花怒放!
与我同时录取西北大学法律系的还有老同学安邦。此后逐步得知,其他同学录取学校还有:武汉华中工学院、华中师范学院、湖北师专、长沙中南矿冶学院、北京邮电学院、武汉水利水电学院、南京水利电力学院等。录取西北的除了我和安邦外,还有陆文信、康纪春录取咸阳西北工学院,赖忠盛等录取陕西武功西北农学院,段邦梅录取兰州西北师范学院。
这样一来,除十几名同学还没接到通知外,多数都先后得到,大家要分赴全国各大城市了。录取武汉华中工学院的朱泽煌同学的叔叔朱森在西安工作,他还专门给他叔叔写了一封信,让我带去面交。
不久,各校迎新的老师来宜昌迎接我们入学。我们西北一线的迎新老师来自兰州西北师范学院。此人三十来岁,戴着一副眼镜,白净皮肤,操一口浓浓的西北口音。那时大学生入学车船票、生活费用已由国家负担。我们先跟着这位老师乘船到汉口,后住汉口一旅社。第二天我们各自买了一些大个头面包作干粮,然后乘上北去的火车。车行至郑州,要转车再去西安。在郑州下车时,带队的那位老师郑重地对我们说:“同学们,现在大家从南方到了北方。到了北方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一定要节约用水!”“节约用水?用水也要节约吗?”——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下车后,因记住了要节约用水,也不知道何处有水可以节约。四周仔细一看,大约是一个消防栓,因拧得不紧,不断向外滴水。我好奇地将手伸过去接了几滴水将手指搓了几搓,算是为节约而节约了一下。
在郑州车站停留时间不长,我们便被带上了西去的列车。车上真没有什么水,天气越来越干燥,我从武汉买的两个大面包干成了铁疙瘩,掰不开,咬不动。在宜昌的感冒加肠炎也似乎余毒未尽,口中也不想吃。
第二天早上,火车到达西安。我和安邦背着各自的背包,厮跟着下了车,马上见到西北大学迎新的旗帜和横幅。一会儿,又听见有人喊:“到西北大学的新同学,请你们在这边集合!大家等一下,一会儿我们有校车来接!”
我们站进了队伍中。时间已近中午,天气格外炎热。好一阵,说,校车来了!那也是一辆敞蓬货车,车厢两边,有毛体“西北大学”四个大字。我们从车轱轳上跳入车厢。心想:这下是真要进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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