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鞋的记忆！

李亚民

我是一个各方面粗疏的人，就说穿戴吧，我的审美标准极其的简单。原先，自己认为一个人的衣着最重要的是上身，常把上衣拽得展展的。可是错了，一条可体的裤子，能使人平添几分挺拔。当我知道了裤子的重要性却忽略了鞋子，觉得鞋在最下面，无足轻重，因此，我常把鞋穿得灰黢黢的。这时，自己又听到了一句至言：脚上无鞋穷半截，嚄！穷半截呀，居然能差那么多？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鞋在人的一身衣着中的举足轻重！

妻子于荣离开我和儿子已经六年多了，每到年节，我就会想起她，心里就有一丝浅浅淡淡的忧伤。当年我们一起生活的情景，也会很自然的在我的眼前萦回。时而令人发笑喷饭，时而让人落泪辛酸；继之呢，就是深感失偶的悲凉！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过去了的往事就把我带回到当年。特别那几件关于鞋子的往事，我是终身难忘。

1987的9月，我和于荣认识不久，单位派她上北京去航空航天部开会。一下班，我就急急匆匆地赶到火车站去送她，远远看见于荣笑容满面地姗姗而来。她上身是浅蓝色碎花短袖衬衣，蹬一条半新的牛仔裤，肩挎一个浅灰色不大的旅行包，不错，挺时髦的一个女郎呢！再往下一看，我却愣了：她的脚上却是一双大红色的半高跟拖鞋！我就问她：怎么穿着拖鞋出差呀？于荣莞尔一笑：“嗨！没合脚的鞋穿了，趁出差买一双穿着回来，还能省上点儿行李呢！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嘻嘻……你说是不是呀？”这话说得有理，大大的有理。她就穿着这双拖鞋去了北京城！

那一次出差，借着开会间隙，她去了泸沟桥、去了潭柘寺、去了世界之窗……还去了我北京的姐姐家。她落落大方，谈吐自如，姐姐的老学究公公见到她，直说：“嗬！于荣这孩子，有个性，有个性！”。她从北京回来，我去车站接她，低头一瞧：脚上还是那双大红色的拖鞋？！我问她是个什么情况，于荣摇摇头苦笑：“嘿嘿！快别提了，偌大的北京居然买不到一双合脚的鞋子！”那么大的京城竟然没有你于荣穿的一双鞋子啊？！这话，说得可是太大、太狂了！我，嘿然无对！和她对视了片刻：忽而，两人捧腹大笑！是的，这就是我的女友----于荣，那时候的她真的很潇洒！

于荣离世后不久，我和姐姐收拾房间，清理她的旧物，在家里的鞋柜里，我又见到了这双大红色的半高跟拖鞋。看到这双鞋，我仿佛又看见当年风华正茂的于荣微笑着向我走来，我禁不得的思绪万千，泪流满面！

于荣，她一个年轻的大学生，是很爱美的，她自然知道鞋子在人的衣着装束上的重要性。一个年轻女子，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子儿，一身职业装，再用一双合适的高跟鞋一垫：昂首、挺胸，收腹、提臀，那多带劲儿、多美呀！可是，净高一米六六个子的她却配了我这个身高仅仅一米七零皮肤黧黑的不如意郎君。俩人往那儿一站，就极具戏剧效果：她白，我黑；她高，我矮；她漂亮，我丑陋。这些，为她的穿戴带来了很大的局限。这婚姻，你说说：它有什么道理可讲？这事儿我可就不管了，反正已经嫁给我了，你去解决这个难题吧！对此，于荣是煞费苦心，我的衣服，她的衣服，样式、颜色，还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呢，这一切，就要全面综合地去考虑了。别的好说，唯独鞋子成了难题，总不能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去穿高跟鞋吧？因此，只有穿了十几年高跟鞋的于荣去做牺牲了。我戏言：“伙计！你也不要臭美了，与狼共舞，我们一起同丑吧！”。于荣摇着头苦笑：“看来真的是嫁错郎了，我他妈跟了一个二等残废啊！唉，高跟鞋我就不穿了吧！”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买过高跟儿的鞋子。

但是，爱美是人的天性，男女一样，女人更甚！年轻女人犹甚！！于荣她也不能例外，不穿高跟鞋了，却对带跟的鞋子更加的钟情。每逛商场，她都要在买高跟鞋的柜台流连很久，当售货员要拿出样品让她挑选时，她却连连摆手：“别别……谢谢，不用、不用了，师傅您不用麻烦，我的脚形不好，穿不得带跟儿的鞋子。”看着她那副委屈的样子，我也不自在起来，有一次就鼓励她：“那就买一双吧，不穿，咱们就摆到那儿，他妈的，看你说还不行呀？”这时候，于荣：“噗哧！”一声笑了，猛地推了我一把：“啊！你有病啊？你！发高烧了？肯定的！快，快到医院检查检查去！”

出于天性，女人爱美，讲究穿戴。除此之外，于荣对鞋子是情有独钟，不知是否和她的籍贯----东北大连有关呢？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她、儿子的鞋子就是多，鞋者，谐也，幸福家庭的象征啊，这很好，很好啊！

我们家里的鞋多：鞋者，谐也！但也不能太多了哇！穿旧穿破的鞋子总是问题，怎么解决呢？于荣她有办法，鞋子掉帮了，她用锥子锥，用针线缝，缝了再开，开了再缝。后来我们又引进了一种新的工艺方法，用胶粘！记得第一次粘鞋，我涂上胶，固定好，然后郑重其事地把鞋交给她：“伙计，捏住它！凝固了再松开！”于荣挺高兴：“咯咯……行啊、行啊，我来捏着，你说得多长时间呀？”我想了一下，笑了：“不长，也就二个钟头吧！”“二个钟头儿？”于荣咀嚼了一下，回过神来了：“你他妈要死啊你！”一拳就捅了过来！

用万能胶粘鞋这个传统，我们坚持了多年。鞋子坏了，粘！再坏了，好办，那就再粘呗！实在不行了，留下好的重新配对，直到她长行的时候，我的拖鞋一大一小，她的拖鞋一红一绿！

不仅是对鞋子，于荣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扣掐。由于她舍不得扔东西，家里的旧衣物自然越攒越多。我们的袜子、裤头、衬衣她是补了又补。穿破穿旧了的衣服她舍不得扔掉，舍不得送人，舍不得换塑料器皿，硬逼着我把这些衣物剪成布条绑拖把。看到我累得气喘吁吁埋怨不已，在一旁打下手的她却乐了：“嗨！老哥哥，快瞧耶！我们的拖把多有特色呀！长的长，短的短；红的红，绿的绿！衣袖子，裤腿子，还有奶罩子呢……多漂亮，多性感啊！你看你看：性感不性感？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呀！”我扑哧一笑，一腔怨气，化为云烟！

记得那一年，我们带着儿子上街为我买凉鞋。我们从西电科技大学坐六路公交车到了钟楼，先去了人民服装店，我一眼就看上了天津产的北斗牌皮凉鞋。于荣说：“咯咯……你眼力不差，这鞋真是不错吔！唉，就是价格太贵了些。咱就一家、一家地寻吧，兴许能找来便宜点儿的呢！”这个主意不赖，坚决同意！我把儿子往脖子上一架，跟着我们家的领导一家、一家地逛起了商店。我们从罗马走到大差市，再从大差市北拐向火车站。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车站广场的民生商店地下商城找到了便宜货，一双鞋便宜好几角钱哩！但是，新的问题却来了：商场的鞋断码儿，没有我所穿的四十一号。怎么办？试试四十二号的，似乎穿着也行，不就是大了一点儿吗？回去加个鞋垫儿不就得了！我们商议了一下：买！

结果呢，由于鞋不合脚，咣里咣荡地。我穿着这双天津产的北斗牌皮凉鞋出差天津一趟，脚上磨出了两个大大的鸡眼儿，当我一拐一拐地瘸着回来告诉于荣时，于荣连声大呼：“人算不如天算啊，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夫妻二人相向仰天，抵掌而大笑！

……

人的记忆真是不可思议，这些过去了许多年的往事，一经闪现，妻子当年的音容笑貌，甚至那些细节末梢竟然都丝毫不差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当年，我们并不富裕，但是，我们活的踏实、自信、率真。我们安贫、知命、乐天，真的像远古时无忧无虑的葛天氏之民，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男欢女乐，一派天然！

我觉得我们那个时候的生活很美好，很幸福！

人生有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咀嚼生活，品味人生，很好，真的很好！常常使我沐浴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之中！

鞋，勾起了我许多许多的回忆。这些生活中的碎片很美、很美，不经意地拾起一片瞧瞧，就会触动你的心灵，带给你浅浅的、淡淡的、涩涩的隐隐痛感，给了你很柔软、很温馨的感觉。而这些柔软温馨的感觉，把我带进了一个童话般的纯真世界。

      2005年12月21日

2017年8月6日

2019年4月4日（清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