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处长和参谋

我1970年进厂，在当年的二连（锻造车间）钣金工段当学员。

那时候讲究实行工人、领导干部、技术人员三结合，常常有上级机关的人来调查研究。干部下放劳动成了制度，那些来自部队的干部倒也是保持光荣传统，雷厉风行，下到基层，说干就干！

那一年，工厂管理局的董处长带着陈参谋来到我们车间。董处长四十出头的年纪，白净儒雅身材中等，语言便捷表达力很强。在车间职工大会上，董处长一口南方普通话说得热情洋溢。他明确表态，要下到生产第一线，在劳动强度最大的岗位上和工人师傅打成一片，出一身汗溅一身油，彻底改造世界观。那个陈参谋呢，个儿很高，身材笔直挺拔，在首长面前，似乎有些拘谨腼腆，但他始终保持着军人的严肃干练。

来到车间的第二天，俩人就换上两个兜兜的战士服装，长袖套护目镜地武装了起来，和工人同吃同劳动了。董处长的亲和力很强，不长时间就和一线的职工熟悉了。处长很健谈，和年龄相仿的师傅们说说笑笑，时不时还请教一些生产、技术上的问题。陈参谋却寡言，你不问，他没话；问他，他先笑笑，然后认真清晰地回答你。同意你的意见时，就微笑着点一点头。

由于没有生产经验和技能，这俩人就干些辅助性质的工作。这些活儿又热又脏又累，可他们却干得认真负责。六班锻制汽车齿轮坯件，董处长就和陈参谋负责填料烧火。他们把十多公斤坯料装进油炉，加热后用三米多长的铁钩子钩出来，供锻制人员在气锤上锻打。由于填入的坯料太多，有些工件加热的时间就有些长了。董处长不知锻坯过烧会影响产品质量，还以为这样干可以多快好省，就在车间大会上总结经验：“……我们的工作效率，还可以再提高一些。例如加热工件，黑的进去红的出来，黑的进去红的出来，不断地填不断地出，气锤再不断地打，你看多好啊？……”如同描绘一副美丽图画，竟激动得豪情满怀！

谁知，在车间管委会的小会上，党支部委员杨茂忠却给他提意见了：“董处长，你是不懂啊，毛坯不能填得太多，也不能用大火冷怂、冷怂地烧。坯料烧脱碳了，质量咋保证哩？”董处长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赶快说：“老杨啊，你的意见提得很对，也很及时。我不懂技术，只觉得这样快一些，就忽视了质量问题。我在车间大会上放炮了，下次开会我做自我批评，消除不良影响！”

通过这件事可见，那个时候的干部群众，真的是鱼水关系。处长到生产一线真刀真枪的干活，还用心琢磨提高功效的窍门。结果弄巧成拙，在职工大会上说了错话，又反过来诚恳接受一个普通党员的意见。为此，我一直记着那个白净儒雅，口才极好，却从善如流谦虚诚恳的董处长。

陈参谋来了，他是知识分子，文字功底工作思路自然没有问题，很快就帮我把稿件改好，并布置了版面。可画画，他却和我差不太多，画点山峰宝塔、松枝花卉、河水桥梁之类勉强凑合，对于人物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陈参谋想了想说：“亚民呐，你说，咱为啥非要画人物呢？画延河水宝塔山，加上松树枝向日葵难道就不行吗？”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当然同意了。可是，用广告色油画笔在零号的绘图纸上画画我还是弄不了。陈参谋被我逼得没办法了，他就从技术室借来长尺子自己动手。以他为主了，我的积极性也上来了，就给他当起了下手，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专刊弄完的。

我清楚的记得陈参谋，他是东北人，当年三十出头的年纪，瘦高个大眼睛，文文静静沉默寡言，名字叫陈玉明。他的父母是我们单位附近冶金机械厂的职工，妹妹陈桂媛也在我们单位上班。那次在路上碰见陈姐，我提起了陈参谋，她说玉明哥哥已经因病过世多年了。

想起自己当年临事而畏的情景，至今感谢陈参谋的真诚和耐心，他像大哥哥一样真心帮助我。

时间真快啊，一晃，近五十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