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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领导》1

(2020-07-24 09:00:43)

 我的领导  

李亚民

这篇文字的主人翁是我当年的领导。老先生先是工厂技术科科长,后来,企业发展了,捋顺了管理关系,技术系统分成总工程师办公室、设计处、工艺处、检验处、计量处、教育处等部门,由他担任设计处处长。时间不长,他就出任了工厂的副总工程师。他在副总工程师位置上,一直干到年满六十岁退休。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始终在他的领导下工作。

1978年,我从工厂7.21工人大学学习结束,回到车间做现场技术工作。这时候国家的干部政策变了,干部必须经过正规院校培养,一般不再从工人农民中直接提拔,厂办大学当然算不得正规,为解决转干问题,我又到武汉后勤学校企业管理系学习。学习回来,我就在工厂劳资部门上班了。1980年年底,厂里接了一批冲压件外协任务,由于设计工作量很大,工艺装备设计成了瓶颈。我在车间工作时,搞的就是冲压模具设计,也算熟手,就抽到技术部门搞突击。任务完成以后,他认为我还可以,就把我留到了技术部门。由此,我在专业技术岗位上一干就是几十年。打那时候起,我就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他是老牌大学生,属于那种谦谦君子,对于莽撞粗鲁无知的我,包容很多、关照很多、帮助也很多。我这个老领导的理论基础扎实,业务能力很强,这些年,我能有些许进步,是和他的关心、提携、帮助分不开的。

我这位领导的经历颇有些曲折。他是浙江湖州人,出身贫寒之家,早年并没有读几天书。但由于生活在经济繁华文化底蕴深厚人才辈出的英华荟萃之地,受良好的环境熏陶,加之聪明好学,很小年纪的他就把一些古典文章背得滚瓜烂熟。16岁时,为了生计,他去上海到一家裁缝店当学徒。

建国之初,一切都是生气勃勃的,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必须有一大批有文化的国民。青年人相应党的号召,积极地投入到学习热潮之中去。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一切领全国之先,当时各种形式的夜校、业校如同雨后春笋。这个来自湖州的青年受到这种环境的影响,成为攻读文化知识大军中的一员。人聪明,门门功课都是高分,不长时间,他就学完了初中、高中的文化课。人就是这样,登上一个山峰,就会眺望更高的山头。所谓余勇可贾,他打算放弃工作考大学。考哪所大学呢?心劲儿极高的他自然瞄的是最好的学校——地处上海当地的交通大学。考什么专业呢?重工业是国之重器,而建国之初这一块儿却是一个薄弱环节,位卑不敢忘忧国啊,优秀青年应该担当重任,自然是理工机电了。

有志者事竟成啊!参加高考,他如愿考上了交通大学,时间是1955年。这时,这所建校整整一个花甲的大学正面临着一件大事——西迁。国家根据当时的国际形势以及国内工业布局需要,要将这所源于甲午海战惨败警钟提醒,盛宣怀等有识之士以:“自强首在储才,储才首在兴学!”教育强国信念而建的名校迁往西北重镇——西安。这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个好事,不同的时代,爱国志士知识精英发扬光荣传统,致力于国家繁荣富强的宗旨以一贯之!

这是一个大事件,大政方针的决定不是一个学生所能参与或影响的,但是,举校千里的大迁徙,必然影响到他这个学生的学习和生活。我的领导1955年在上海老校区入学,1956年迁徙西安继续学业。东南水乡西北荒原,南国吴语北地秦腔,上海鱼虾西安小米……差距大得不可思议,事情绝不是往事如烟那么简单或者诗情画意,其艰苦情况可想而知。

其实呀,认真地说起来,这些生活上的困难和不适应,与那场令人刻心铭骨的政治事件比起来,就真是毛毛雨了。

1957年,整个国际国内形势有所变化,交大西迁的必要性成了一个讨论焦点,社会上以及师生中间都有些不同的意见。涉及面这么重大的一个事情,出现不同的声音实属正常。既然是讨论,听听不同的意见或者说法也塌不了天。可是,随着“鸣放”的不断深入,提意见的人就有些忘乎所以起来,尺度不断地加大,当局者容忍到了极限。过了那个“不平常的春天”,迎来骄阳似火的夏季,形势陡变,原来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西迁讨论与政治挂上了钩。最终,“西迁”之争以极其冷酷的形式宣告结束:划为右派的师生约为全校师生总数的百分之十。而这些背着右派标签的师生以后的几十年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西迁”之争,最后以西安交大、上海交大两校分治而宣告结束。那场争论波及很广很远,十余年后,西安交大的缔造者——彭康校长,在文化革命运动中受迫害而死,也与之有关。政治运动的可怕,由此可见一斑。

说起来,世界真是不大,我姐夫曾和我这位老领导当年的交大同学老吴同事。老吴是一个江南才子,思维敏捷语言便捷,属于胆汁质型性格。在那场“鸣放”中,他表现得激进活跃,和来校考察调研的中央领导当面辩论。在那个年代,这种过激的做法,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到后来,老吴不但被划成右派,还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可谓遭遇坎坷。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改革开放以后,这个老吴发展得很好。他把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搞得风生水起,成了省级劳模,事迹刊登在省报上。再后来,老吴调入一家研究所担任所长,同样是腿杆子上绑大锣,走到那响到那,做出了骄人成绩。那代人的风范以及专业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很有幸,我和我的领导这位老同学也有交集,而且很能聊到一块儿。在老吴那里,了解到我的领导的一些情况。这位老兄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爽人,他对我说:“你这个科长啊,可是了不得呢!他是通过自学考进大学的,基础不够扎实、系统。第一学期,他的成绩属于中下,第二学期就名列前茅了,再后来,他就雄踞全班之首!我当年很傲,可在这个老大哥面前却是俯首帖耳不敢张狂。哈哈哈哈……”说到了他们之间的交往,这位老兄感慨万分:“唉,要说呀,还是我影响了你的科长我的老大哥的前程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快来告诉我!”

“说来话长,我们同级同班,关系很好,无论在上海的老校区还是到西安的新校区,都是一个宿舍。我们是学习好的学生,我是班长,他是年级学生会的主席。那时候,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以我们的学习成绩,只要顺顺当当地毕业,分个好工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由于政治运动影响,我们人生的走向彻底改变了。”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就是1957年那场迁校的大辩论,实际,我们已经到这边上课一年了,并不涉及自身的什么利益,年轻心热,就积极发表自己的见解。我觉得:地处上海的交通大学是有六十年历史的机电学校,与当地各大工厂已经形成血肉相关的有机整体,在本土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一些,不应该伤筋动骨地大举迁移。这所学校过去有光荣历史,现在,在工业重镇上海,交大有其应肩负的更大使命与责任。就说支援大西北吧,也可以用另外的办法啊,不一定非得迁校。几年前,迫于国际形势需要内迁,现在情况变了,就应该改变相应措施。组织征求意见,大家进行讨论,又号召大家说真话,我把这些意见倾诉出来,难道不是满腔热情吗?可是,当政者度量有限,过了限度就翻脸,我被打成了另类,这是我批龙鳞的报应!当时,弄得很紧张,要寻找证据材料,我的一些发言提纲,你们科长帮我收藏,被人揭发了。所以,他毕业本来可以留校,却被分配到一所技校当教师了……”

再后来的情况,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个大概。大学毕业,我的领导先在技校教书,不几年,那所学校改办工厂了,这些教师就成了多余。三拐五拐,才到了我们这家工厂。说来,还是凭借了交大学生的优秀,不然的话,很可能留不到省城西安。

我估计,在那场运动中,我的领导表面上没有受到惩罚,但极有可能被扫了一膀子,档案中很可能有不利的文字记录。因为,直到1981年,他入党和我一前一后。而我和他相比,不仅年龄差了二十岁,他是工厂技术科的大科长,我是一个毫不足道的技术员,差距是云泥之别,可我们的党龄只有半年之差。

以上文字,说明什么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固然有理,我们老百姓确实应该关心国家大事。但是,受所处地位限制,我们不一定看得清全局,所以,多听少说,甚至不说。就是发表意见,也一定要慎重。退一步说,既就是你真有真知卓见,也常因人微言轻无足轻重而被忽视,于事无益,批龙鳞却可能使你粉身碎骨,付出惨痛的代价!我觉的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古人云: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咱凭什么判断人家肉食者卑呢?你不是曹刿,未必有那个本事;你遇到的也不一定是鲁庄公,有那种雅量!当然了,如果当政者虚心征求意见,平心静气地交流,侃侃而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袒露观点倒也无妨。但是,无需激烈,不必动火;建言而已,取舍由它。而拍案而起,慷慨激昂,似乎很解气,实际是在做不必要的牺牲,很是无谓!

后来,我总想,如果不受那个牵连,以我的领导的优秀,也许已经是某个领域的领军人物大牌教授了。

我说我的领导优秀,绝不是信口胡说,他确实很厉害!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工厂是以汽车配件为主的厂家,到了七十年代末,企业转轨变型,就以生产整车为主了。我们先是照搬兄弟厂家的现成车型,再下来就得设计自己的产品了。一部整车的设计,绝不是一件易事,涉及到方方面面,发动机、底盘、车身以及电气系统的整体匹配,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在此以前,工厂并没有这方面的生产经验,也没有学车辆设计的专业人员。这就需要一个站在宏观位置的顶层设计者,高屋建瓴的规划一个运作程序,并对一些重要的关节点上有理论上站得住脚的计算。在当时,这个担子只有担任技术科科长的他来承担了。他也确实是一个逻辑性好能力极强的工程人员,经过一番努力,他拿出了一整套程序和具体操作办法:半承载车身的力学分析;车身刚度、强度的计算及检测办法;骨架应力检测;车身与底盘的匹配;风挡曲面数学模型建立等等。他的这套程序和办法,成了工厂车辆设计的常规。三四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有所修正调整,但这套办法却在一直沿用。

虽然是工程人员,可他的文学修养极好。退休以后,他涉猎广泛,常到书店买书读。有一次,我见他提溜着一捆子书回来,就问他:“领导,什么情况,你开书店呀?”他告诉我:“哈哈……亚民呐,都说鸳鸯蝴蝶派,我一直弄不清楚,就买书系统地看看,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记忆力极好,看书的速度很快,基本上是一翻而过,不敢说过目不忘,却能记个大概差不多。他家里一般不存书,见到我就说:“亚民,你来吧,这几本书你拿走,我看过了。”他送我的书很是不少,记得那套宝蓝色布面匣装的唐诗、宋词、元曲,还真是价值不菲呢。

我的领导对诗词格律熟悉,谈起诗词他如数家珍,很多名篇他能背诵下来。他感情丰富,特别喜欢苏轼的作品,常说苏轼是一个大才子。一次他给我讲起: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老先生竟然眼泛泪花。我电大中文专业毕业,关于诗词,对平仄、押韵、对仗之类粗浅地知道一些,但是,我对字音的平仄、平上去入、清音、浊音等等始终稀里糊涂,根本辨别不清。退休以后,也写些顺口溜在网上与友人逗乐嬉戏,有人署名和××同韵相和。老领导是一贯的认真,一次路上碰见了:“我说亚民呐,律诗是讲究格律的,你和××写的不是律诗,就不能随便注七律、七绝。”我赶快做答:“领导,我写啥律诗呀!我是胡诌八扯,全是些顺口溜,有时弄成了四句、八句,那些玩意儿和近体诗毫无关系!××标上七律、七绝,我不好提醒。谢谢老领导,我是把人丢大发了!”老师就是老师,不久,他发来他撰写的《诗词格律琐谈》:“有时间有兴趣的话,不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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