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好还是“敲”好？

邱升阳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十九（《刘公嘉话》），说了这样一件事：唐代诗人贾岛，年轻时，因为参加科举考试不中，就当了和尚，法名无本。后来又还俗应试，始终没有考中进土，只做过“长江主簿”等小官，人称贾长江。有一年的春天，贾岛骑着小毛驴，急匆匆赶往长安城参加科举考试。他平日写诗，遣词造句，常常琢磨到入痴的地步。这次进京赶考，因为他只顾全神贯注地反复琢磨诗句，得到：“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两句，第二句的“敲”字又想改为“推”字，犹豫不决，就用手反复做推、敲的样子（后人就用推敲来比喻斟酌字句，反复琢磨），无意中撞了韩愈大驾，韩愈大为光火，（按照当时的规矩，高官经过街市时，行人必须远远地躲避让路，否则就是犯法。）待贾岛说明原委后，韩愈毫无怪罪，与贾岛一起仔细斟酌，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说：用“敲”字好。贾岛“僧敲月下门”句见《题李凝幽居》：“闲居少邻许，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静不负言。”

      古今人都赞赏“敲”字比“推”字下得好，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却另有看法，他认为：用“敲”用“推”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同时也是意境上的分别：“推”固然显得鲁莽一些，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来，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于是他“推”，他须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月夜，他有兴致出来步月散步，兴尽而返，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自在无碍，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显得寺里有人应门，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如果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点温馨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比“敲”调和些。“推”可以无声（此处是轻推），“敲”不免“剥得”有声，惊起了宿鸟，打破了沉寂，也似乎平添了搅扰。再者，从诗歌的意象来看，“敲”不如“推”。如果一个僧人右手五指向上勾起，作松拳状敲门，这动作不美甚至不雅；如手成掌向上翻起作推门状，其动作十分和美耐看。所以韩愈的定字并不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心里玩味而要表现的，实在是难有定论的。

笔者认为“推”字与全诗基调协调，且准确地表达了贾岛当时所要表达的境界。

                                                                        刊于《中学语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