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沫生：中秋快乐！

又到了落叶飞舞的季节，一滴冷雨，一缕凉风，都会让我有种莫名的惆怅，燕子去了，春日再回，杨柳枯了，花儿谢了，春暖又开，可岁月的年华却一直一去不复返，野百合的春天实在太远。

每次收工，我总爱第一时刻冲出来，其实，我是去感受一个人的自在，我仰望天空，让心情得以片刻的宁静与释放。我很想家！尽管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想念大海，想念女儿周末总爱在海边溜冰。我很少跟别人谈及女儿，她能掀起我强压在心底的痛。两年多了，我不知道她的身体与心理状况，明年考完大学她才能得以与我联系。现在充分的理由是考学，不希望心情受到再次的冲撞，因此，我现在也不和她写信，写了她也看不到。一切只能去想像，去想念。有时，我很矛盾，两年多不知女儿如何承受失去母亲，接受家庭变故的重创，我是不是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呢？这问题就此打住，心里难受。

提及大海，忽然想给你讲讲初到烟台工作表现有点“二”的事。读完硕士学位之后，我来到了烟台，由于没有合适的单位接收，加上还没到随军安置的条件，我便以会计的职业到一家外企应聘，由于在内地没有接触过出口退税、报关等这些业务，故而自感不能胜任，但当时企业的中方经理通过审核，却诚恳希望我去从车间做起，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我进了这家公司。公司是韩国成元株式会社，订单是美国罗斯公司，由于美国总是不信任中国人，放给韩国，而韩国则利用中国廉价的劳动力赚取高额差价，只承担违约、质量等一些风险费用，而每一个玩具的商标上均是made,inchine.产品主要发往欧洲国家，亚洲仅限日本、新加坡。第一个月我是学徒。第二个月计件考核，第三个月我做质检，半年后我调入技术科，做一些样品并计算产品单耗。再后来，我被委任完成车间的总技术质检，接着管理后整理车间，工人大都来自内地或周边，我对他们工作与生活完全分开，而我可以自费请他们吃饭、唱歌，但生产上绝对严格，出口产品质量绝对至上，恩威并施，也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当时车间要求只许穿拖鞋，车间统计员去了一趟办公室，匆匆回来时，没有及时在门口换鞋，被韩方理事看到，随即让人把她的拖鞋用绳子两头拴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在车间警示走一圈……惊愕之余激起了我强烈的愤怒，我扔下她脖子上的鞋子，去找韩方的董事，要求韩方理事必须作出道歉！一时疏忽却如此羞辱，别忘了这是中国人的国土！我让翻译把原话翻译给韩方董事，他翻眼盯着我看，似乎觉得我不过是受聘者芸芸中的一个，我严肃的表情也让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missxw,我知道了。态度未置可否，回到车间，我对工人们说：他们韩国来投资，促进了我方的发展，但他们更是中饱私囊，这是双方受益，更是人格平等的事情，如果韩国理事不道歉，我第一个选择离开！工人们义愤填膺，立马停工，完成车间、缝纫车间，包装车间，全线停产！韩国董事迫于大家汹涌的愤怒，妥协让理事道歉，韩国理事致歉后被派回自己的“大韩”威风去了，可董事长心里还是不舒服呀，痛失爱将丢了面子，不拿我开刀难解心头之怒啊！于是乎，大笔一挥，让我自动辞职。我自感在维护国人利益、民族尊严，没啥遗憾的。工人们却不干了，一致表示，我走，他们也走！这时，当时留我的中方经理（他是朝鲜族人，叫崔龙铁，也是吉林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只是年长你一轮的学长）说话了。他和韩方董事长用韩语争论了半天，告知我一切恢复正常，继续工作，呵呵，这一干就是五年呀，后来有做过公司的技术员代表，跟着订单走，也就是我们现在车间师傅的角色，再后来管理一个分厂，这里边的奋斗史，包括趣事、难事，日后给你讲回忆录。到沿海的第一件工作靠的是智慧和打拼，同时还有我不屈的个性，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下次给你讲我在税务事务所，如何以“门外汉”胜过资深会计师、注册税务师的业务水平，之所以没给你讲小时候和少女时期的事，只怕你听了满地找眼镜片，呵呵……

一提起旧事，还是蛮激昂的，拉回现实吧。我现在从一分监区调到了二分监区，也就是监狱的文艺队，当然我是编外，她们上午排练，偌大的空间让我有种脱离群居生活的自在、安宁，呼吸倍感顺畅，虽然，我不参与她们的聊天内容，但总算除涝动、改造、产量之外，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调，多少感受到一些“时尚”元素。对车间没那么恐惧了，少了一直低头干活，一件又一件，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烦躁，接触面相对宽广了，干的工序也多了，时间似乎过得快了，今天学专机，对机器的操作包括一些小故障的排除产生极大的兴趣，机械的肢体动作以脑力的发挥，干得蛮投入的。而且两个分监区共用一套两个专机，无形之中就有种急迫的动力，啥也顾不得想，就担心机器你可别毛病多，影响我下活。呵呵，监舍也换在了隔壁，看似一墙之隔，那可是冰火两重天啊！以前回监舍，好像外甥到了姥姥家，又唱又跳，随意折腾。现在我是谨小慎微，少说话，多学习。你知道我率真的个性是不喜欢不适合玩心机的，更何况这边“地形”更复杂，“地势”更险峻，我也唯有缄口默言了。看到老监舍的人真的很亲切，相处一年多了呀，老监督岗和我说话时，我还掉泪了。晕吧？我算不算多愁善感的女人？

收到你的信比预期的要早，惊喜冲走了时隐时现的落寞。最近，我貌似心如止水，有点木然地顺应改造的步履轨迹，有时我会想，我在改变自己，同时也在失去自我，等所有的棱角都磨成了统一形状的“圆”，是不是也少了可欣赏性？我一直认为，自己的缺点在于缺乏対不感兴趣的事情的韧性，以及有时浑然自我的冲动。改造的过程是艰难的，改造的过程是痛苦的，当我说违心的话，作违心的事，不仅头涔涔转身泪潸潸了。现在不知季节的变换还是日渐淡然的心情，感觉做事、写东西缺乏一种激情。写稿明显少了，极易犯困，晚上睡觉双腿不间断地抽筋，白天到了下午，腿肿，脚穿不进鞋，从过年到现在没报过馒头，抵抗力有所减低。你说的：这算啥，谁没个头疼脑热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中国人了。说实话，来四监区已经一年多了，只打过一次的电话，还是大过年不往家里打个电话估计国  家  总  理也不忍心的情况下凑了个热闹。监狱超市去过两次还都是限制50元的购物。我都说，这50元的电话卡能打到我死缓出狱还能六个乘坐公交车的路费！当然，谁叫咱不会干活呢，这回调分监区监舍，原来的扣分时间限制既往不咎告一段落，赶上中秋，订了一只鸡和苹果，真晕啊，我订东西都赶在一个被限制的时间差内，常常是上次时间就要熬到，本次的限制即使连接，习惯了，省钱！我可从没有因为这些发恼生气过，因为这不是针对我的个别现象。

叶沫生：我不开心的事也只有对你和监区干部讲，如果我不是死缓，生活的希望自然明朗，我也知道，你一直在给我温暖和力量，真心在帮我撑下去。我能从你强大的内心里感受不一样的怜惜和疼爱，也让我时时有信心走到底。每次你坚毅的态度除了让我感动，还有深深的欣赏。我已经沦陷至此，能得到你如此青睐，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每次看你的信，我都像是欣赏阅读一段美文，无论尖锐还是幽默，无论深情还是愤青，我都喜欢，你能让我看的笑了哭，哭了笑，不过，你失败的一点是，我没自惭形秽，也没在感动中无地自容，因为，我觉得理所当然，心中没有距离自是不用客套，我很受用……

祝君开心！

白菜于2012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