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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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友

2016,12,3

我极度反感打油诗，以及人人学做诗。所以，你那么好的话：天下至文，能真能通，如此而已。一说是讲做诗，就激起我那么大的反感。诗人，气质天生，技巧后学，且不重要。我的个性，有严重缺陷，所以很容易冲动，把关系搞坏。中和是我的短板。你有父风，谦谦君子。

你们兄妹，头脑极好。你妹要是读研，定能出学术成果，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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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友

2016,12,8

《先秦语法》，易孟醇作。取例从《尚书》到《楚辞》，称我国第一部断代语法。我看过目录，真不得要领，劳而无功。王利器作序，说《左传》成公二年：邴夏御齐侯，齐侯前省介词“为”，构成介词短语，作状语，“御齐侯”为谓状结构，特殊的谓宾结构。这是重大突破。天！这是动词“御”的为动用法嘛，说“谓状”可，说“特殊谓宾”，则很荒唐，齐侯非动词宾语，是介词宾语，介词省略。介词短语，不作宾语，中英相同。汉语词组，动宾与动状、动补的区别，就在中间能否加介词“于”。

突破帽子，不好乱戴。陈承泽，首先发现动词的使动与意动用法，功不可没。他的《国文法草创》，不过五万字小书，论重要性，不亚《马氏文通》。可惜他是留日的。若留英美，贡献更大，他的《草创》，会从词本位走向句本位。

我的《语法纲目》，加了 “英语句子结构”，作为附录，以印证我的《脏腑论》。规律是客观的，但有待人们发现。语法界，至今争论变不变。语法，目变，纲不变。陷于目的泥淖，永远走不出的。《诗》，是民族集体智慧，是汉语语法规范，是我们民族特有的骄傲。后世之人，被它的椟迷惑了，研究语法，基本避开《诗》，走了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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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友

2016,12,11

你不专攻《诗》与语法，又多传统熏陶，难免惑于椟，不会同意《诗》是汉语语法规范。“国风”“国风”，“风”是国，语言不是国，是西周的普通话。说经过翻译，未尝不可。我说这是我们民族特有的骄傲，指的就是别国没有这样一部规范。周人在《诗》里，已完成了语法大纲：“脏腑”齐全，不缺表语。构成“脏腑”的材料，是目，与时俱进的。

    你若能接受纲、目之分，就接受了我的系统。我的系统，是实用的。一、句子材料，是目；二、句子结构，是纲。纲，中外相同，皆七，所别只在：构成“七”的材料与方式，大同小异。英汉语法，从形从意，无关结构本质，只关表现方式。孰优孰劣，难说，各有短长。如果语法只看到形态，那还停留于现象。中国太需要语言的牛顿。陈承泽可算一个，可惜只是草创，也谈不上系统，又是词本位。史存直最讲系统，是句本位，可惜一生冷落。许威汉最重实用。

我崇尚简明。真理无需修饰。有质之言，四六尽够。为这系统，我努力过半个世纪，读的中、英文语法书，真的不少。其中酸甜，你能体会。你能有用，是我所愿。你头脑好，这么短的时间，进到这种程度，已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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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友

2016,12,12

同你讨论，大有好处。唉，系统，要人进入，多么难！你尙不易，何况他人！

字与词，废话汗牛充栋。我的《纲目》，第一句：词，字即词，双音词、叠音词例外。例外就是特殊词：联绵、连绵、复词、叠词、重言。

词组也是双音，但非双音词，因为存在结构关系。超过双音的，按句子结构处理，不能者，比如译音词，不管多长，作单纯词。

汉语语法特点，除了三条：一、语法标记，多用结构语词；二、词虽分类，可以活用；三、动词，有其特殊用法；加上省略与语序。省略，凡可会意的，都可省略，是汉语语法特点。语序，不构成特点，但颠倒很发育，尤其在《诗》中，是特点。

你的例，太好了。

“做人难，人难做，做难人，难做人”。核心非语序。语序很正常。不同缘于“脏腑”及其构成材料，也即纲与目。做人难，做人，动宾词组，作主语，难，形容词，作表语，省系词，表语标志。人难做，人，名词，作主语，难做，偏正词组，状语+动词，作谓语。做难人，做，动词，作谓语，难人，偏正词组，定语+名词，作宾语。难做人，做人，动宾词组，作谓语，难，副词，作状语。古汉语，形容词副词同形，区别于功能。后世分出“的”“地”，实多余。

 “企业、企鹅、企图、企盼，企及”，“企鹅”是名称，汉语称名，除了词（字），可用复词、联绵、词组。这里很可能是联绵，双音单纯词。余皆为结构不同的词组。

《纲目》叙述文字，又改动了。大约要改到出版。文字很短，你不妨看看。我极想带你到坦途。语法，名气越大，越不实用。逻辑是实用的，因此，我远黑格尔，近叔本华。对语法学家，也一样，我远王力，近许威汉，尊史存直。语法分析，我坚持《风雅注说》：是什么（材料），做什么用（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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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友

2016,12,13

我的词与词组定义，你不能接受，我就失望了。你不可能接受我的系统。我原以为你教阅读，不知你教现代汉语。你有太多的传统观念。现代汉语语法，是我的攻击目标。

你说“企鹅”，是踮脚走路的鹅，可以看成偏正关系，很好。我没想到“企”的本义，我取义“期望”，所以说可能是联绵。其实，《老子》就用了本义：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我的联绵指双音，连绵指叠音。我们分歧只在：你当合成词的，我当词组。你说“马虎”“马屁”“戈壁”“葡萄”，一般称为双音节单纯词，这正是我联绵词的定义。

你说“字即词”的漏洞太大了。这主要缘于你的词定义，你根据现代汉语，以今概古。我说：“今源于古，词定义从古，再加上例外，就无漏洞了。”目变的源，在古不在洋。白话文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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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友（未发）

2016,12,14

语体如人体，古今之别，在胖瘦耳，“骨骼”（篇章结构）不变，“脏腑”（句子结构）依旧。

“戈壁”，我会划入联绵。“托拉斯”，不考虑，作单纯词。当代搞语法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有目无纲，瞎子摸象。数量词完全可以归入名词。活用就不必提了。

从意语法，不是靠语序，是靠语词，特别是结构语词。你可能不接受。《马氏文通》以来，只看到汉语无形，停留于表面现象，泛泛而谈语法靠虚词。《诗》的虚词，训诂谈得鸡零狗碎，因为目无语法，有目无纲。后人，惑于《诗》椟，不见《诗》纲，对《诗》的语法，敬而远之，无人问津。问津者，限于个别取例，自然劳多功少。

语法，以罗列为功，我最反感。可贵的，是发现规律，有实用价值。举例，一二尽够。我是没有耐心，看完《马氏文通》的例句。语言属于科学。当下之急，是减少文学博士，增加语言博士。舍此，老祖宗的东西，永远消化不完，别想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