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惩罚

（微型小说）

◎人在旅途

璐瑶从外面疯得满头大汗回来。

外婆看了唉声叹气：“总是系不住脚，一天到晚往外跑。”

三岁的小璐瑶朝外婆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一瓷盅凉茶仰头咕咚饮尽。淡绿色茶汁顺着她两边嘴角流出来，湿了白底碎花衬衣衣襟。

外婆眉头紧蹙，不满嘟囔道：“慢点，当心呛到。茶水染了衣裳，打老厚肥皂洗不掉。”

她一唠叨，璐瑶就噘嘴，满心不自在。

外婆仿佛看穿外孙女心事，一脸正色哂笑：“你家没规矩，将你养成小野人。到我家来就得做筋骨。”

外孙女更加沮丧。

祖孙静坐半晌。

璐瑶望着后山竹林里跟着清风婆娑起舞的竹子，目光发痴，想：它们真自在。我在这像坐牢。

外婆仿佛洞穿她心事，清了清嗓子，微笑说：“小脑瓜又在胡思乱想啥呢。准备烧中饭吃了。”

老媪淘米、生火，用柴刀剁碎柴火，让小囡往灶膛里添加。她一边专注切菜。

外面玩得满头大汗，脚心也出汗。灶膛前太热，小璐瑶就索性脱了凉鞋。

一边烧火，一边脑子里思忖十万个为什么。外婆不让她打赤脚，甚至不能光着脚丫穿凉鞋，必须穿漂亮丝袜。

规矩真多，又不是公主。真烦。在家多自在，鬼都不管。妈妈整天忙得昏天暗地，小璐瑶就跟小伙伴们泥巴地里打滚，光着脚丫子，穿鞋真是多余。

一到外婆家——还总逃不掉，外婆隔三岔五就要上璐瑶家，各种借口，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住外孙女，恨不拴在裤腰带上，又带回山里老家。

小囡逃不掉。妈妈太忙，妹妹无人照管。小璐瑶整天野得找不到人影，妈妈担心女儿闯祸。外婆主动请缨，帮妈妈减轻负担，妈妈求之不得。

不管璐瑶藏到哪，总会被外婆与妈妈一起“缉拿归案。”

“这个叫奶奶却没有白头发的女老人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总是跟我过意不去。”小璐瑶心中总是这么委屈幽怨。

却丝毫不敢表露。外婆那双眼睛太厉害了，洞穿一切，让人无地自容。

“你的鞋子呢？怎么又光着脚丫了！”外婆声如洪钟，站在外孙女面前质问。

“鞋呢？”小璐瑶一下子慌了，柴火里四处翻找。

“不用找了，肯定在灶膛里。”外婆不由分说，忙着用火镰帮外孙女抢救。

果不其然。可是，早已烧焦变形。

那是妈妈头几天才买的崭新紫色小凉鞋，上面还缀了两只振翅欲飞的漂亮蝴蝶。

外婆心疼不已，一个劲摇头，训斥小璐瑶：“不知道爱惜，粗心大意。大人多辛苦，你这么不懂事。”

璐瑶自知理亏，耷拉脑袋，低头啜泣不已。

……

针对外孙女心性浮浅，以凉鞋被烧为戒，外婆对小璐瑶开始一系列惩戒：那天中午，条凳上放一碗水，让外孙女静坐，时辰一小时，水不得泼出。以此，收敛心性，拔掉她屁股上的“刺”。外婆对着钟表，一直静静看着她。若是溢出，再罚一小时。外婆静静看着外孙女眼睛。

直到“体罚”结束，祖孙俩才一起屏气凝神用餐。

吃饭不得发出声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有走相。吃多少盛多少，不得浪费，饭碗里不得留有饭米粒。关于浪费，博学多识外婆用《悯农》启迪外孙女。关于饭碗里不得留有饭米粒，外婆用出家人故事启迪小璐瑶。

在外婆面前，言谈举止一言一行，都受到严格约束。

小璐瑶一直觉得：外婆就是狱长，她是那个苦役无尽的囚徒。她怕死外婆了，却怎么都逃不掉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为了让外孙女禁足，外婆去池塘洗衣服时，将小璐瑶反锁在柴房。小璐瑶又惊又怕，哭得声嘶力竭，邻居见了，喊回外婆，外婆开门，小璐瑶像逃避阎王爷一样，撒腿就跑。外婆在后面怎么都喊不住。

谁能想到，三岁的小璐瑶一口气跑了三里路，路过乱坟岗，也无所畏惧，耳边虎虎生风。直到确信外婆追不上，才停下来，惬意在林场门口玩沙子。

舅舅赶集回来遇到小璐瑶，要将她带回山里去。外甥女头摇得像拨浪鼓，如何不肯。舅舅就将疼爱的外甥女送回了家。

多年以后，小璐瑶勤奋好学，人生收获丰硕。她常跟白发苍苍，满脸慈祥外婆提起这茬儿，抿嘴嗔笑：“家婆，你当年教育我好心狠呐。”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大家闺秀出身的老外婆爽朗应答，那声音仿佛神仙奏响的天籁。

于杭州，2021年1月10日/00:00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