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会想起？

◎人在旅途

雨濛濛，车窗外掠过一帧帧江南初秋水墨画。雾气氤氲，恍若身临仙境。心底，莫名羁绊丝丝缕缕愁绪。

尘封已久乡愁被唤醒。哀矜、绰约，于心海点绛唇，胭脂晕圈渐次铺陈。酣眠久矣。张力若历经三九凛冬，寒霜袭击之孱弱植物，春阳开泰之际，元气淋漓。竟再度，具了动人模样。

闭目养神。耳畔聆听熟悉旋律。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

犹记得，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你背着行囊，在人潮中落寞惆怅。孤独与伤楚，欲说还休。未来不可知，前途渺茫。他年根系何处？

……

绿皮火车突突突，悠扬而高亢。生命中第一次远行，不意旅途漫漫。至南昌站，不觉间邻座是一位腼腆、瘦削、白净、斯文、阳光大男孩。话匣打开，赧颜交谈知：厦大高材生，假期独自旅行，体验生活。静静聆听，眼眶湿润。曾经对人生诸般向往。矢志不渝向着梦中象牙塔而去，不辜负每一段静美韶光。风花雪月，心无旁骛。

死生契阔，与之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古老《诗经》，暗藏世间至为纯美情愫。迎上一缕明眸灿烂阳光，那该是人生何等心旌摇曳、灵魂震颤幸福时刻！后来，一遍遍心头咀嚼张爱玲女士《传奇》中通透人生感悟：啊，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之于爱情，亦然。

十几岁将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冥思苦想，思忖人生意义。万蚁啃噬，淬火深刻。一旦力透纸背，从此笃定与虚浮清浅作别。如花年轮，眼底淡淡忧伤挥之不去。人群外冷眼观世，细读石评梅《墓畔哀歌》。想来，人生主旋律是一曲悲剧。凄楚撕裂，灵魂保持清醒，慎防被潘多拉魔盒蛊惑。以致失去重心，轰然坍塌。

熙熙攘攘候车大厅挥手作别一幕，像极《情人》开篇场景——“我已经老了。”

较之于叶芝与辛波丝卡之深情款款，小说家杜拉斯有着刻意撕裂人生之决绝，近乎歇斯底里。来人间，轰轰烈烈爱一场，痛痛快快存在过。年轻时离经叛道，经年后在往事里宿醉不起。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明媚阳光照亮幽暗心房。宛若人生情景剧谶言：黑暗隧道长长望不到尽头，海的女儿在晨曦升起时，即灵寂灭。痛楚攫住身心。幽暗苦，明媚甜，等待煎熬身心。

“哗”！眼前别有洞天：南国漫山遍野开满相思豆，农夫采蕉热火朝天。《圣经·旧约·创世纪》开篇：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光泽——多年以后，你依然深深记得。出赣抵闽，有光照有福泽。从此，与闽南结下不解之缘。

从闽南到闽中，风尘仆仆。陌生人充满善意。身无分文，眼底澄澈将人打动。鼎力相助，进入台资企业。人生中关键时刻，有没有人搀扶一把，境遇是天堂与地狱云泥之别。一群如花笑靥簇拥，青春不曾散失在人性渐消奴性渐长逼仄旮旯处。一经阳光与绿氧滋养，自由、恣意、昂首、独立，生命主干茁壮，藤藤蔓蔓。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这些年，你忘不了沙县小吃、西天尾扁食，年纪相仿情同姐妹。以及庭院深深，幽幽天井里摇着蒲扇，哼着小曲退休老军人。这人间，终归是爱比恨更难宽恕。说过再见，再也不见。挥一挥手，满心寂寥。石榴花开时节，等远方书信。除了遥远，远方一无所有。二十年过去，当年耄耋老人或业已作古。不知坟冢可会孤独？善根种下思念无限。是呢，人间值得。

当年阳光大男孩呢？人到中年，一切安好否？你时常心头萦绕凝重情愫，挥之不去。冷不防冒出一句光头李进《你在他乡还好吗》歌词。原来，他们在你生命中经过。翩若惊鸿，却生了根。

鹭岛阳光热烈。满城三角梅与凤凰花。杜鹃啼血映山红，凤凰涅槃。林林种种，象征城市风骨。鼓浪屿承载思念与祈盼。大海，是人间赤子故乡。

木棉花迎风绽放时，海边风沙让人睁不开眼。娇艳的红，睹之思美人——金庸老先生笔下为情甘愿飞蛾扑火“修罗刀”秦红棉，炽烈、决绝。“国民媳妇”李羿慧悲情唱《花开花落》，缠绵悱恻，令人动容。

聚散离合最正常不过。一遍遍回忆高胜美《缘》，想起那位脸上长满青春期烦恼痘，小女儿情怀，待人真诚，作亦发靥女孩。想起伊一字一句努力唱林心如《被爱捉弄》，笑意萦怀。这人生，你怎可轻易丢了可爱。

候车室永远人头攒动。高铁时代，绿皮火车满载悠悠诗意不再。穹顶是欧式建筑——金碧辉煌，镀上神圣、庄重，遮蔽欲望都市疲惫男女写在脸上倦怠与黯淡。生生不息。肉身去，精神于鸿蒙中托付一处菩提，宁静栖身。庄子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入世深，一味儒，夏虫不可以语于冰。井底蛙作茧自缚，拿得起放不下，身负千斤重荷，便难见释家之通透、从容，道家之旷达、洒脱。于穹顶，仿若历经宫崎骏漫画《千与千寻》之身心浩劫，宁静、祥和抵达墓地长眠，是为圆寂，皆大欢喜。何来悲戚？

机器轰隆声，敲打夜幕下不眠秋夜。山间灯影绰约，列车疾驰而过。身后，归人奔赴万家灯火。

在如斯秋夜，你拾撷一封泛黄书信，与重归宁静灵魂敞开心扉，秉烛夜谈。老友相见，别来无恙？难忘，那些如水韶光。记得那年你缱绻吟唱“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故事答案密封，如今揭晓。

难忘，那些刻骨铭心美好。你依然，无畏背着行囊。为梦，走向远方。

于杭州，2020年09月19日/23:14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