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为君系鞋带

◎人在旅途

几年前在《读者》杂志上被一句“俯身为君系鞋带，幸福有此谦卑态”蓦然撞入眼帘，心头镌刻深刻烙印至今。

后知悉，这是日本女诗人中诚文子在一首和歌里写下的句子，这首歌是中诚文子恋爱时期所写。当时，她与男友在落叶松林里漫步有感而发。当男友鞋带散开了，她俯身为他系上。恰那一刻，男人低头下视。女人认真在他鞋上挽上一个心结。

那情景何其恬静、安宁、幸福。那一刻，风止云息，只有两颗红心温暖跳动。

读简媜《四月裂帛》，感略同。

有段时间，觉得将自己弄丢了，焦虑、惶恐、心惊填满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生出绝望：这人生呵，该何以为继呢？

三月去日本，寻觅川端康成《雪国》、《伊豆的舞女》里印痕。大巴穿过黑幽隧道时，闭上眼睛，想象“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情景。不安灵魂在瞬间如聆《安魂曲》，遽然沉静下来。

在伊豆一树一树灿若云霞樱花下，看到一位位“叶子”、“直子”、“驹子”。幸甚至哉！伊人并没有将透明的忧伤凝然脸庞，也就不会给人若即若离的窒息感。

一处处温泉水汩汩。再一次，听到万物生生不息的希望之声。不可遏制地，想起张爱玲《对照记》里的感悟来：一遍遍将自己杀死，在汩汩流淌的血液里一次次复活。

短暂行程结束回来，慢慢平息曾波澜不惊，一度被搅得天翻地覆，不知如何适从的心绪。

贝克莱主教说，存在即被感知。感知能力钝化，判断力下降，人便成了被喜怒哀乐奴役的奴隶，而非情绪的主宰。

一遍遍回想多年前步入婚姻殿堂的情形：作为忠诚的上帝信徒，以未能举办西式婚礼为遗。但那个同样庄重的形式，是两颗因缘际会的灵魂对人生郑重的承诺。

那关乎幸福观望的一幕，会在往后岁月里不断回放。

当我虔诚仰着脖子那一刻，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多年后，世事辗转，往昔生活温暖的细节，会时而冲开泥沙俱下的表象，让摇摇欲坠一次次获得岿然不动定力。亦与“俯身为君系鞋带”殊途同归。

曾那样心无所羁爱过呵，幸福的回音还将一如从前。历经风雨洗礼，往后更加审慎、谦卑。

于杭州，2019年07月19日/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