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人在旅途

若体内幽存的一场暗疾，梅雨季猝不及防就劈头盖面。

空气中氤氲浓郁的潮湿气息，混沌不明。莫可名状地，想起王小波的《绿毛水怪》，还有苏童《城北地带》。

时光因此回溯，在光阴某一刹那定格：悠长悠长的巷子，吹口琴的白衣少年侧影摄人心魄，舒缓、悠长着《似水流年》韵脚。还有更遥远感动如泣如诉——《酒干倘卖无》歌声里讲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入世日深，最容易是忘却。夜里听雨，有时是噼里啪啦急如筛豆。有时如深闺怨妇，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缠绵悱恻。早年，总在如斯静夜里，用心捕捉温庭筠词中“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意境，去邂逅心仪已久的红衣女子，感知伊人惊为天人般惊鸿回眸。

漫天雨雾，时见倾盆如瀑。空气中氤氲霉变气息，黏糊糊直教人发愁呀。此番此时，格外希冀苏子笔下“水光潋滟晴方好”之江南景致来。潮气如一团愁云，郁结于心，不住发酵。一些经年往事便蓦地挣脱泛黄的相框，复又鲜活。心底翻腾，真是品出别有滋味。

园子里花花草草经不起急雨摧折，慌张张乱作一团。榴花凋零，行人过处，雨水、泥泞、花瓣，已然分不清彼此身份，真真教人慨叹惋惜呢。陆放翁《卜算子》有词云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道的是梅花风骨。

吾却对榴花情有独钟。每每榴红如火时节，心头默吟李义山“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打开午夜的收音机，眉头紧蹙听光头李进《你在他乡还好吗》。在静静回首往事的片晌，炎热顿消，心头一片清凉。

在人生栈道上，我们都是赶路人。人海茫茫，多是过客。多年以后，当青春不再。远在他乡的你，是否还记得：那曾经的年少时光？睡在上铺能引为知己，称兄道弟，却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芬芳湿润的泥土是我们眷恋的故乡。梅雨时节不但不使人发愁，反予人愉悦。心底生出满满欢喜。光着脚丫，三三两两结伴，走在烟雨蒙蒙的田埂上，听得田鸡脆叫，便屏气凝神卯足劲扑上去。

城市是梦，却也有破碎。霓虹灯满足了虚荣，钢筋水泥的冰冷却让人怅然若失。已记不起，有多少年不曾听闻梅雨季里田鸡像开演唱会似的欢鸣了。

大雨过后，城市上空湛蓝如洗。田鸡欢鸣，曾出现在梦里。窗外纺织娘的啼叫，将思绪拉回现实中。

背着故乡流浪的孩子，终其一生如一只蝉蜕的命运吧：挨不过秋天，便学会缄口。

在哲学式谶言映射里，生命何其脆弱，又何其珍贵呢！

于杭州，2019年07月14日/1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