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

◎人在旅途

天刚蒙蒙亮，早市便熙熙攘攘开张了。

这是位于江南水乡小镇菜市一隅：天南海北人流交汇一起，南腔北调参差不齐。年长大伯瓮声瓮气叫卖“非洲鲫鱼，非洲鲫鱼……”，年迈老媪爬满沟沟壑壑的脸庞上如一朵怒绽秋菊，对来往行人谄笑道“蒿菜拿一把吃吃，芹菜要不要？自己种的，莫牢牢新鲜嘞”——那笑容，那虔诚，让人不忍弗绝。

早餐店前挤满人，店内空间逼仄，寥寥座位座无虚席。刚出笼小笼包供不应求，冬日暖阳和着热气氤氲，将一张张为生活奔波劳累脸孔勾勒出无限生机。睹此景象，便耐得性子排长队等待。细细凝视如许劳动者恬淡享受生活模样，只觉幸福。

门外有中年汉子，大约是要往工地赶态势。就顾不上排队等候下一笼招牌小笼包，憨憨道“来两个缙云烧饼，再一碗热豆浆。”说话间目光睃寻价码单娴熟扫码支付。“好嘞，稍等！”店里帮工响亮应声。手脚利索，立马拾掇停当，将烧饼与豆浆递给汉子。

店内已无空位。那汉子也不讲究，蹲在店门口，倚靠门楣。就着热乎乎豆浆，一口一口狼吞虎咽。他吃相无关优雅，而是一个特定群体的常态化生活细节呈现。他三下五除二用完早餐，可能着急上工。否则，去晚了少不得工头一顿训斥，甚或克扣工钱乃至遭辞退。

曾去香港，见过繁华早市。食客将吃文化优雅推行到极致，每一个细节都彰显艺术化的无可挑剔。两相对比，观照出大陆的贫穷落后。那位饕餮果腹中年汉子，是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动者一个缩影——为生活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吃相，遑论奢谈优雅。

进入菜市后，见楼下水果摊位新添红毛丹。热带水果在这，算稀罕物。心动与店家询价，女主家脸上堆着阿弥陀佛，满面春风笑回“第一次卖，蛮新鲜。25元一斤。”她如斯介绍，大约觉红毛丹昂贵身价与嘈杂无序菜市不甚匹配罢。但于买家，她这忧虑显得多余——只买对的，不嫌贵的。味蕾刺激食欲，并不计较红毛丹是否“屈居陋巷”。

进二楼，驻足家禽肉食品摊位前。兴致探询“老板，半只乌鸡卖不卖？”“卖整只不卖半只。”摊主淡淡却不失真诚应声。“那么，买鸽子罢。整只乌鸡吃不完。”“好嘞，28元一只，均价。”……

转身回到蔬菜摊位前，与身材发福女摊主一阵寒暄。并不多的购置，她却客气赠送两把小葱。觉厚重又惭愧，道谢不迭辞别。下楼，在肉摊前取回之前选购土猪肉。因与女摊主颇投缘，她只报价，扫码后取走装好的食品袋。来来回回，并不多言，甚是默契。

再出门，逗留露天水产摊前，微笑问“鲫鱼多少钱一斤？”农家大伯操着浓郁方言扯着喉咙回“10块钱一斤，这非洲鲫鱼，没刺的。”选一尾，恳请摊主大伯帮杀，后付款离开。

身后早市依稀生机勃勃，人头攒动、南腔北调汇聚成一幅温馨、瓷实红尘烟火图。

坠落，醉入，身心浸染幸福暖流……

于杭州，2018年11月24日/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