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的夏至
(2018-06-23 07:5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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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老钟的花园拆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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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老钟的花棚旁有个小院子,院子的中间种着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茂密的叶子将院子遮住了大半。树下摆着一张正方形木桌,沾满茶渍的搪瓷缸,放在木桌上。这搪瓷缸是老钟在工厂上班获得劳模时,厂里奖给他的。老钟打着呵欠从棚屋中走出,右手提着刚烧开的水壶,左手捏着一撮花茶;滚烫的热水顺着壶嘴冲进搪瓷缸里,缸地的茶叶触不及防的翻滚起来,随之开始舒展身体。
“豆豆”摇着尾巴走了过来,老钟弯下腰将水壶放在桌角下,伸手抚摸了一下“豆豆”的头,“豆豆”做乖巧状,蹲在老钟身旁,老钟顺势往旁边的凉椅上一躺,,不大一会儿,鼾声从老钟的鼻腔中传出。
老钟的院子严格上说称不上传统的院子。
几年前,老钟从濒临倒闭的工厂转了行,在市郊原工厂废弃的仓库上租下这片地,搞起了花卉栽培。夫妻俩是个勤快的人,风里来雨里去,经过几年苦心经营,花棚小有规模,生意有声有色。
在花棚旁边,老钟依着仓库倒塌的墙,盖了两间棚屋,窗外种了梧桐,又用杨柳树苗将花棚围了一圈,日子渐长,院子有了模样。
城市的发展速度极快,仓库的地皮被政府拍卖,用作建商品房,老钟的花棚自然也在拆迁范围之内。仓库所有权属于老钟原在的工厂,工厂倒闭后仓库如同解散的下岗工人一般,丢弃在那里,无人问津。工人们认为有原来的厂子和仓库在,好歹算是资产,现在卖了钱,资产变没了,工人们想借着这次拍卖,要求政府解决安置问题。
由于开发商的强行介入,有次双方差点发生事故,为此工人们多次到政府去上访,告状。起初老钟并不想过于多参与此事,无奈自己的花棚与此事有关,不得不被搅了进来。随着事态的发展,提要求的工人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高,老钟的院子逐渐成了工人们聚集,商讨对策的场所。
让老钟犯难的,其实是自己的花棚,当初建花棚是与厂子签订的协议,前前后后算上租赁费大概投资了几十万的钱,现在一下给拆了,政府不给补偿,厂子里又拿不出钱,老钟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搬迁之地,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那里。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工人们是想借着老钟的花棚,来作为与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
大型机械开始陆续进场,花棚周围整天机器轰鸣,打桩机日夜不停,干活作业如同发生了地震。白天工人们三三两两在老钟的院子里聚集,把老钟的花棚当成了最后的“根据地”,晚上老钟躺在棚屋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边微微发亮,才勉强合上眼。
自从工人们把老钟的院子当成聚会的场所,院子就没有安生过一天,不是丢着就是丢那,长得好好的花卉经常被偷,老钟的手机还多次收到威胁的短信“逼迫赶紧搬迁,否则就强拆”。这些事情的发生,老钟的媳妇像是进入更年期,脾气时好时坏,见谁怼谁,有人上门做工作,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把来人说的哑口无言。随之各种传言开始指向老钟,说老钟想借花棚敲诈钱财,说老钟就是工人们上访的幕后策划者,老钟真是百口莫辩。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虽然老钟不是幕后的策划者但多次上访,老钟的媳妇都参与了。后来,市政府专门成立了工作组来协调此事,原工厂厂长也被找来,成了工作组的成员。
这天夜里,厂长来到老钟的棚屋里,拿出十万块钱放在老钟的床铺上,让老钟什么也别说先收起来,说是政府给的补偿款,随后急急忙忙的就走了。厂长刚一出门,老钟就觉得不对劲,追了出去也没追上。回到屋里老钟想,这协议没签,收据没打,平白无故的收到十万块钱这算什么回事,可是厂长已经走了,老钟媳妇说,管他呢,明天再说。
工地上每天机械轰鸣声不断,老钟的媳妇心脏不好,基本不在花棚住,照料花棚的任务自然落在了老钟和“豆豆”身上。第二天一大早,老钟早早的起来准备去找厂长说补偿款的事情。推开门的一瞬间,老钟惊呆了,院子周围站了好多生面孔,还有好几台挖掘机,“豆豆”被关在笼子里像被吓坏的孩子,一声不吭。两个警察走了过来,把老钟给带走了。
老钟媳妇来到花棚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院子里灰土四起,棚屋被推到了,好多人正在七手八脚的拆除花棚。老钟的媳妇发疯似的,试图上前阻止拆迁的人,她被几个壮实的年轻人牢牢的控制着,任凭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她无奈的蹲在地上,满脸流着泪,眼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拆除。
老钟出现在看守所里,罪名被冠以煽动工人闹事,敲诈勒索等。几日后,工人们的问题陆续得到解决,老钟这个钉子户算是拿下了,开发商也顺利开工了。
自从花棚被拆除后,老钟的闺女把老钟媳妇接到了自己家,只是,老钟的媳妇开始变得精神恍惚,说话神神叨叨,有时会自言自语,竟说些不着边的话,有人看见她经常在原花棚处徘徊、转圈,身后还跟着一条黄狗。
夏至过了,白天变得越来越短。
听说,厂长也被送进了看守所。厂长进去的那天老钟却出来了,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