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寿的船行至莘野,方欲整车登岸,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刺客望见船上的白旄,一声呼哨,蜂拥而上,跳上船来。公子寿的随从见刺客来势凶猛,一时惊散,公子寿倾刻之间死于乱刀之下……
一、淫纵不检,卫宣公父娶子妻
公元前8世纪与7世纪世纪之交,中国正处在一个风云变幻的动荡年代。子弑父、弟杀兄,各诸侯国的统治者家庭内部,同室操戈,尔虞我诈,把春秋时期礼崩乐坏的悲剧就推向了高潮。不过,如果我们在寻找这一悲剧的原因时,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儿子或弟弟们的身上,也并不能令人心服。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其实,在春秋时期,作儿子、作弟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春秋时期的卫国在诸侯之中尤其混乱。这个在殷商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诸侯国,似乎受了殷纣王遗风的传染,并且从西周晚期便开始发病,一连闹出许多乱子。到了宣公在位时,已经有好几位公室成员死于非命,其中还包括两位合法的君主。卫宣公的哥哥桓公被庶母所生的弟弟州吁杀死,就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变。不过,卫宣公并没有从中吸取什么有益的教训。早在卫宣公还是公子的时候,他便与其父之妾夷姜私通,并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伋,寄养于民间。宣公即位后,宠爱夷姜,便立伋为太子,并委任公子职作为太子的师傅。太子伋16岁时,卫宣公聘齐僖公长女为自己的儿媳。不料,为人淫纵不检的卫宣公听说齐女有绝世之姿,竟将其纳为己有,是为齐姜。卫宣公与齐姜朝欢暮乐,三年之中连生了两个儿子,大的起名为寿,小的起名为朔。
公子伋眼看即将与己完婚的女子为父亲夺走,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怨恨之意。可是夺子之爱的卫宣公作贼心虚,心里十分不安,杯弓蛇影之际,总觉得太子对他或是冷耳横眉,或是笑里藏刀。加之喜新厌旧,偏宠齐姜,将昔日怜爱公子伋之情,完全转移到公子寿和公子朔身上,心想自己百年之后,把卫国江山传于寿朔兄弟,于是便将公子寿托付给公子曳,希望异日能够立他为君。
二、挑拨离间,公子朔心怀不轨
公子寿与公子朔虽为同母所生,但其贤愚却迥然不同。公子寿天性善良,待公子伋如同胞一般,经常在父母面前为失宠的兄长周旋,而公子朔年龄虽幼,却天生狡猾,心怀非分之想。他经常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挑唆道:“父亲现在对我母子虽好,但公子伋为兄,我等为弟,异日传位之时,长幼之序无法更改。况且夷姜被你夺宠,心怀积忿,若公子伋为君,她即成太后,我们母子将无安身之地了。”齐姜也知道自已原为公子伋所聘,今日随嫁宣公,也发觉公子伋与己有碍,于是便与公子朔合谋,经常在宣公面前说公子伋的坏话,挑唆宣公废掉太子,另立自已的儿子作卫国的继承人。
一天,恰逢公子伋的生日,公子寿摆下酒宴为兄长庆贺,公子朔也应邀出席做陪。席间,公子寿与公子伋兄弟二人相谈甚欢,公子朔见此情景,心中十分不满,便托病告辞离席,来到齐姜面前,故作受屈之态,说道:“孩儿好意和自己的哥哥为公子伋做寿,可是公子伋饮酒半酣,戏谑之间,竟呼孩儿为儿子。孩儿心中不平,说他几句,他说:‘你母亲原是我的妻子,你称我为父理所应该,’孩儿再想开口辩解,他便扬臂要打,幸亏自己哥哥劝住,孩儿才逃离而来。望母亲能够禀知父亲,给孩儿做主。”齐姜闻听此言,信以为真,便在宣公入宫之时,一并向其托出,并添油加醋道,“公子伋对公子朔说:‘我母夷姜,原是父亲的庶母,尚且收纳为妻。何况你的母亲原是我的旧妻,父亲只算借贷一般,将来少不得与卫国的江山一同还我。”卫宣公听之大怒,立刻派遣内侍传谕夷姜,责其不能教训其子。夷姜受此大怨,无处申诉,一气之下,竟自尽而死。公子伋闻听此讯,心中十分悲痛,但又怕其父嗔怪,只能暗中流泪。这时,公子朔和齐姜又一起来到卫宣公面前,诽谤公子伋因生母死于非命,口出怨言,日后要其母子偿命。宣公虽然对此半信半疑,无奈齐姜和公子朔母子二人日夜撺掇,定要宣公杀死公子伋,以绝后患,卫宣公终于下定了杀害公子伋的决心。
这时恰逢齐国准备出兵讨伐纪国,约卫国同时出兵。卫宣公便密召公子朔商议,准备借前往齐国商定出兵日期为名,派遣公子伋出使齐国,并授之以白旄为节。在通往齐国的路上,有一名为莘野之地,是前往齐国的必经之处,舟行至此,行人必须登陆,转乘车马。卫宣公和公子朔商定派刺客在此埋伏,乘公子伋在此登岸不备之机,将其刺杀。公子朔向来私蓄死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挑选数名精壮之士,命其假装盗贼,埋伏于莘野,见到手持白旄者,立即杀之,以旄复命,定有重赏。公子朔安排妥当后,将其阴谋告知齐姜,齐姜见自己的愿望即将成为现实,心中十分高兴。
三、义薄云天,公子寿代兄赴死
然而,卫宣公和公子朔这个看来十分周密的刺杀计划尚未实施,便出现了一个漏洞。公子寿见其父屏去侍从,独召公子朔议事,心中顿生疑虑。待公子朔离开内宫之后,他便入宫面见其母,探其语气。齐姜一时疏忽,竟将这一阴谋完完本本向公子寿道出,并对其嘱咐道:“此乃你父亲的主意,欲除我母子后患,你千万不可泄于他人。”
善良的公子寿闻听此计,大吃一惊。他沉思良久,知此计已成,向父亲进谏只会有害无益,于是便私下找到公子伋。将此阴谋告之与他,劝之赶快出奔他国,另作良图。可是,公子伋并不接受公子寿的劝告。他对公子寿说:“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违背父亲的命令以求活路,便是不忠不孝。你让我出奔他国,可世间哪有没有父亲的国家,即使我想出奔,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说完之后,公子伋遂整装登舟,毅然出发,前往齐国。
公子寿见公子伋不听劝阻,心中暗想:“太子此行若死于盗贼之手,父亲将立我为嗣,我将如何向天下交代?子不可以无父,弟不可以无兄,我应当代兄一死。父亲听说我死了,或许能够感悟,赦免我的兄长。”于是,公子寿乃乘舟载酒顺流急下,赶上公子伋的船只,移樽过舟,为公子伋饯行。
公子伋与公子寿二人隔桌相坐,公子寿斟满一杯酒,未等献给公子伋,不觉泪珠堕于杯中。公子伋连忙接过酒杯欲饮,公子寿说道:“酒已弄脏了,还怎么喝呀?”公子伋说:“这酒里正是充满了兄弟手足之情啊!”言毕一饮而尽。公子寿擦了擦眼泪,说:“今日此酒,乃是我们弟兄的永别之酒,看在兄弟情分上请哥哥多饮几杯。”两人泪眼相对,相互劝酌,公子寿有心留量,
可公子伋却不胜酒力,几巡之后便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公子寿见兄长醉倒,便从袖中抽出一简,递于公手伋的随从,说道:“君命不可迟也,我当代兄长前往。你们要好生守候公子,待他醒来,可将此简呈送与他。”说完,他取过白旄,插在船首然后命自己的随从放船顺流而下。
公子寿的船行至莘野,方欲整车登岸,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刺客望见船上的白旄,一声呼哨,蜂拥而上,跳上船来。公子寿挺身而出,大声喝道;“我乃本国卫侯长子,奉命使齐,你等何人,竟敢在此行劫?”众刺客齐声答道:“我等奉卫侯密旨,来取你的首级,在此已等候多时。”说完举刀便砍。此时公子寿的随从见刺客来势凶猛,一时惊散,公子寿倾刻之间死于乱刀之下,刺客们砍下他的头颅,盛于木盒之中,然后下到舱内,偃旄而归。
四、一箭双雕,公子朔终遂心愿
公子伋酒醒之后,不见公子寿,便召唤随从问寻。随从将公子寿所留短简呈上,公子伋拆而阅之,见上面只书写8个字:“弟已代行,兄宜速避。”公子伋阅毕,方知公子寿置酒送行的真意,于是忙命手下随从速速开船,沿途追去。
此时天色已黑,月明如水,船行似箭,公子伋站在船头,瞪着双眼,望着前面的河面,犹嫌船行得太慢。终于,公子伋看到了公子寿的船,他大喜过望道:“老天保祜,我的兄弟尚在。”而随从却禀道:“公子,这是迎面而来的船。”说话之间,两船相近。公子伋命随从将船靠拢上去,只见船中一群手握刀枪之徒,却不见公子寿的身影。公子伋心存疑惑,便诈问道:“主公之命,完成了吗?”刺客们以为是公子朔派人前来接应,便捧来木盒答道:“大功已告成。”公子伋接过木盒打开一看,见是公子寿的首级,便仰天大哭道:“天哪,冤枉啊!”刺客们不禁愕然,问道:“父杀其子何故称冤?”公子伋说:“我才是真正的公子伋,得罪于父亲,父亲要杀我,你们杀的是公子寿,他何罪之有?为何不冤?你们快把我杀了吧,将我的头献于父亲,可以赎你们的误杀之罪。”刺客中有认识两位公子的人,他们在月光之下仔细辩认后,发现自己真的杀错了人,于是便将公子伋也杀了,然后驾船回城复命去了。
刺客们连夜赶回城内后,先来到公子朔府内,献上白旄和两具头颅。将事情经过细细讲述了一遍,唯恐因误杀公子寿而被治罪。其实,公子朔对主公之位早存非分之想。他不但将公子伋看成是自己夺权篡位的最大障碍,必欲将其置于死地而后快,就是自己的一母同胞公子寿,他也感到憎嫌,只不过是事有轻重缓急,先除掉公子伋更为紧迫而已。结果此次谋杀一箭双雕,彻底除掉了他继位问题上的两个障碍,正中他的隐怀。他连忙拿出金帛,厚赏众刺客,将他们打发后,自己忙进入宫中,将事情的经过告知母亲齐姜。齐姜听说公子寿也被误杀,心中不免悲哀。但除掉了公子伋毕竟是去了她的一块心病,可谓是忧喜参半。
齐姜和公子朔母子二人商定,暂时不将公子伋和公子寿之死一事告知卫宣公,然而此事这时已传遍全城,唯有身居深宫的卫宣公尚不知晓。第二天一早,公子伋的师傅公子职和受托扶佐公子寿的公子曳二人直入朝堂,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卫宣公忙问曳何故,二人将两位公子被杀经过细说一遍,并乞求收拾尸首埋葬,以尽当初受托之情。卫宣公忽闻二子同时被害,吓得面如土色,半晌不语。当他醒悟之后,痛定生悲,泪如雨下,连声长叹道:“齐姜误我!齐姜误我!”随即召公子朔上殿询问事情经过,公子朔推托不知,宣公大怒,命公子朔缉拿刺客。公子朔口中应承,迟迟不办,揖拿刺客一事不了了之。
公子伋和公子寿死后,卫宣公也一病不起。他一闭上眼睛,便见夷姜、公子伋和公子寿三人齐聚身前,啼哭不已。半个月后,卫宣公也一命呜呼,魂归黄泉。
卫宣公死后,公子朔发丧袭位,是为惠公。他登基后,将公子职和公子曳二人罢官不用,二人怨恨至极,每每思虑为公子伋和公子寿报仇,只是没有下手的机会。4年以后,卫国公室内部再次发生冲突,公子职和公子曳趁卫惠公不在国内之机,发动政变。拥立公子伋之弟黔牟为君,并将齐姜迁离别宫,重为公子伋和公子寿发丧,改葬其柩。
卫惠公归国途中闻听国内生变,转道逃往齐国避难。7年之后,齐襄公联合宋、鲁、陈、蔡4国共同伐卫。卫国军兵在公子职和公子溲的指挥下虽然尽力抵抗,但终因势单力薄,兵败城破。公子职和公子曳被俘后身首异处,公子黔牟因是周王之婿,被放归于周。卫惠公乃重登侯位,将其府库所藏金银珠宝尽数搬出,厚赂齐襄公,并散于宋、鲁、陈、蔡四国诸侯与将士,做为自己的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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