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月刊】六千元征文大赛 入围奖作品 《等你》

文 | 叶新

· 一 ·
即使再喧嚣的路也容不下如此奔流的人群，他们分成两股，像两条完全反向的黑色巨浪涌进这样狭窄的河道，各自奔向自己的终点，彼此毫不纠缠。

容不下停留，在这次生命的逃亡中，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驻足，稍有不慎，心中的魔鬼便会张开贪婪的口将这条河流吸进胃囊，连咀嚼都不会有——当年夸父吞噬的渭河，大概就是如此了。

“娃，快点！”

“伢子，我的伢子！你跑哪去了！”

“杀千刀的，包给我拿。”

这并不是一条只会无声奔逃的河，它的每一滴水都是上帝钟爱的宝石，却折射出世间的万般常态。焦急的母亲在人流中也无法停下来，推推攘攘，寻寻转转，去追觅她以为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儿。

林子只能沉默，后面的人时不时在他的背上推波助澜一把，似乎在埋怨他跑的还不够快，埋怨他堵了自己的生命之路。只有在初时险些摔了个踉跄，林子没有回头，只抿着嘴。后面是个大汉。偶尔发出的“嗬嗬”的粗笑和浓烈的汗臭使得他知道这一点。

他不敢摔倒，一旦倒下，后面数不尽的人头就会毫不留情地从他的尸体上踩过

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到后面数不尽的人头，他们会放出惊恐和狰狞的笑，像是死亡之路上执刑的鬼差。

但是他却有闲心偶尔左右偏一偏头，脚下已经与人潮的速度保持一致，不急不缓。

· 二 ·
几乎没有人是空手的，但是也不至于拖着赘余的大行李箱以至于累垮了生命。旁边深红色棉袄的妇女肩上斜挎着两个小包，金属的包链如死亡的绳索套住防护的血色盔甲，但这还不够，她将袄子紧紧扎在一起，捂住怀中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只是从狭缝中露出的红色却比她的棉袄还要刺眼。她一直沉默，却只有惴惴不安的惊惶，像是怀揣着不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爱，不敢让人知晓。

这是一场生命的竞速，不知多少人被淘汰、失去了生存的资格，遗骸是供后人踩踏的基石，让他们尽力接近生命的高度。

一条河流过，另一条紧挨着它却背道而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依旧有条不紊地奔走，心无旁骛。

林子骤然惊了，在那条河中央，那个人，她，她是谁？他只是偶然的一次转身，但是就像是宿命的相逢，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他依旧一眼将她找了出来。

她也在看他。

假如忽略了横向位移，他们定然是面对面相望，但是缘分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距离就错失，他们看见了彼此。

在黑暗的星空中，一颗孤寂的星散发着荒凉，但是依旧寻求着什么，这是这世界都是虚无，黑色的河流与背影融为一体，他能照得亮自己，却看不清世界。

另一颗星冉冉升起，莹莹光亮并不强烈，但是却在混沌中开出另一种生机。

“我并不孤独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本是轮回的弃子，却在这里看到了同类，尽管未知，但是那种同样来自异世界的亲切，指引着他追寻。

· 三 ·
一袭白衣在黑色的潮流中显眼，若谪落的仙遗世而独立，只是他紧紧看着她，见得她的秀眉蹙起又松开，秋水般的眸子闪过惊喜、疑惑、迷茫等神色，她纯净得像未染尘埃的雪莲。
 
两人的眼神没有任何中断，这种联系仿佛能穿透之间的任何阻隔，使得他们一直能够捕捉到对方的痕迹。

人流还在奔涌，两人很快错开。只他们眼中已经看不到更多的世界，只是想抓住对方的一切，然后靠在一起——在这个世界，只有彼此才是对方的唯一。

他们在这个不可逆转的河道中，看着对方眼中的坚定，同时停下脚步，然后斜着倒退。林子身边的友人没能抓住他，他们也只能在顺着潮流的步伐中分出一点点减缓来表示友谊的存在。

“林子！你去哪！”声音并不能被人听见，因为死亡的恐惧导致的嚎叫足以淹没这些连挣扎都算不上的哀鸣，林子或许知道些什么，也或许只是一种对过去的道别，他没有回头，只是摇着头向后摆摆手，也不在乎后面是否有人在看着。他是笑着的，另一只手像一只导向的鱼儿在人海中穿过，这在向其他人宣告他将要来到，是一种善意的借道，没人敢在其他人的存活路上横冲直撞。

但这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似得，他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看着和他做出一样动作的她，更是证明自己并没有感觉错误。她的白衣是世界上最纯美的色彩，但是却在谪落凡尘时不幸污了外表。她在人群中艰难地挣扎着，只是她的眼神在长长的路中褪去迷茫和疑惑，只有坚定在熠熠生辉，引诱着他的前进。

两朵可爱的浪花终将是要逆着潮流汇聚在一起，他们接近了，在两条咆哮着的黑色巨龙的交界线，两侧的河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的后背，一波接着一波的推力迫使他们不得不靠近。本来只是沉默对望的彼此都贴着对方的胸膛。

林子深深将她拥住，她埋在他的怀里。

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汹涌，他们却在两者的边界线上保持着一份独特的宁静，没人去关注他们，但是林子觉得现在自己一定是站在世界的中心。

“我等到你了。还好”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