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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月刊】六千元征文大赛 一等奖作品 双生

(2018-01-07 22:21:57)
标签:

杂谈

分类: 文学
一等奖作品 双生" />

【当下月刊】六千元征文大赛 一等奖作品 双生

双生

蓉市极难得出一次太阳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

从狭小的走廊窗户里

艰难地挤进来

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耀得人眼睛发花

文 | 杜明阳

· 一 ·

蓉市极难得出一次太阳,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从狭小的走廊窗户里艰难地挤进来,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上午的妇产科总是人满为患,假笑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扶着捂着肚子带着神秘圣光的女人,陈茉单手夹着报告单,另一只手握着支普通圆珠笔,急匆匆的穿过产检的走廊。哎,来妇产科帮住院部的大夫送份资料,顺手把屋里的笔抓出来了,还得跑一趟……住院部那边还有个点滴要挂……陈茉面色不显,心里已经在掐着时间了。

  

陈茉从小就不喜欢医院。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在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如果你足够惊惶,那么在你看来这就是一个断头台,那些穿着苍白衣服的刽子手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可她逃不开这里,从爷爷那辈起,再到她的爸爸,都是医院的大夫,从一开始的志愿,她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从冰冷的北方跑到遥远的西南,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挣扎。

  

“老公……”一个软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远的仿佛隔了一条银河。陈茉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缠了一条蛇,细细缓缓的从黑色高跟上爬上来,耳边传来的声音就是蛇饵,诱着这冰冷不断蔓延,她想走,却怕动一动便被这蛇咬上一口。陈茉想回头,可理智告诉她不能。是阿凌吗,肯定是我的阿凌啊!她不是早已离开蓉市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四年过去了,她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娇……陈茉猛地回过头去,力道猛地她脖颈一阵阵酥麻的疼,好像怕迟疑一会儿就会后悔。

  

那是一个看一眼都觉得幸福的女人,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大抵是因着怀孕的缘故,素净的一张脸洋溢着母性的慈笑,搀着还没消减的孩子气,有一种奇异的美。光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品,落在她的前额,就好像是些神秘的文字。陈茉细细的读着这文字,仿佛在研究圣洁的诗篇,又好像是在背诵着大考前的重点,怅然若失的。她看起来过的很好,还有了孩子,陈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阿凌长大了啊,我应该替她高兴的,不是吗。兜里的召唤铃一阵阵的颤,陈茉却找不到要走的路。

  

“茉茉,我们要一直这样,好不好。”她从背后抱住陈茉,头埋在陈茉的肩膀,哑哑地说。正在熬汤的陈茉被这突如其来的环抱吓得一抖,她右手继续拿着长长的汤匙,腾出左手向身后圆圆的小脑袋摸去,“怎么了阿凌,厨房热,快回客厅坐着,汤马上煲好了。”

  

这是陈茉和安凌第一天搬到这住,一居室,有小小的厨房,和独立卫浴。十一月份学校附近的房子总不是那么好找的,合适的在暑假就被早早定下,在一个房子四五人租的大背景下,独门独户的房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们匆匆忙忙决定搬出学校住,连给辅导员的申请书都没来得及交。

  

“茉茉,我想喝酒。”陈茉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安凌趴在桌子上,一双湿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刚出了油的黑曜石。陈茉心一颤,软的一塌糊涂。“怎么了阿凌,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好不好。”她从小学起就护着的宝宝,她最好的闺蜜。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太矫情了。”安凌捂着脸,她不想哭的,可是她看到朋友圈一连串被刷屏的内容实在是忍不住了。“我真的有很努力的融进去的,从一开始……可是她们就是不带我玩……她们说我装,还说我勾引季清晨,跟老师说我的画是抄的,可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外面的雨一滴滴打在窗棂上。安凌哭的一抽一抽的,陈茉的心也疼的一抽一抽的,她拉过凳子坐在安凌旁边,伸手揽住安凌,“我知道,我们家阿凌从小就那么善良,连打死只飞虫都要难过……我懂那种被排斥的感觉,可是阿凌,圈子不同,何必硬融呢,有些人这辈子可能也就见这几面啊。”陈茉感觉自己越说越苍白,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这个时候,除了听阿凌的诉说,她真的无能为力。

  

“茉茉,你都不知道初二你转走后,我的高中是怎么过的……后来,后来妈妈看我成绩太差,送我去学画画。老师夸我有天赋,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校考考素描色彩,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下雪,天好冷,手都僵的握不住笔……可那时虽然苦,但是特别开心,可以和一群人住一起一起玩……半夜蹲在宾馆嚼颜料,有天考试结束出校门前,脑袋晕晕的,整个人扑在地上颜料盒还坏了,我告诉自己不能哭,那段时间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走路都是飘着的……”安凌断断续续地说着,吸着鼻子,边说边哭着笑,指着自己手上的茧子,语无伦次,“蓉大校考好难啊,那天我胃疼的都起不来床,嗑了两片止疼药咬牙扶到考场,看到题目我都想弃考了。别的学校最多考创意速写和基础设计,蓉大考人像想象……给了我一张老头的正脸,让我画出侧脸,那个老头真的好丑哦,他的鼻子我画了好久,还以为自己考不上了……拿到证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的……真好,你也在这个学校,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大学真的好累啊,我艺考都没有这么累过,我心好累啊……”

  

陈茉轻拍着安凌,静静地听她说着,桌上的汤逐渐不再散发热的白雾,安凌渐渐也没了声响。陈茉知道她是睡着了,却还是不敢离开,生怕轻轻动一下吵醒了她,直坐的脊背僵硬。

· 二 ·

这天许是要下雨了,不过在蓉市不下雨才稀奇。外面每一个声音都像用湿布包裹过,新鲜又清楚,带着些黏腻的缠绵。

  

陈茉刚上完细胞生物学,顶着阴沉沉的天气往家走,每一层的走廊都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窗,由于糊着黑腻腻的尘,光线反倒不如没有。她从肩上取下背包,掏出钥匙开了门。安凌窝在沙发里吃橘子,她把整块剥下来的橘皮贴在因畏寒而自己买的小型暖气板上,从门口看去像一朵朵朱红色的花,散发着橘皮的清香,驱散了室外的泥土气。

  

安凌看见陈茉回来了,放下了右手里的橘皮,张开了双臂嘟着嘴说:“你怎么才回来呀,抱!”陈茉心软成了一片,脱下鞋,随手把包放在鞋架上,赤着脚走向安凌,把她左手剥好还没吃的橘子咬进了嘴。“这节课老师讲显微镜下的动物细胞,组里的人行动慢了点。”陈茉边吃边含糊的说,坐在了安凌的旁边。

  

屋里烤的闷热闷热的,幽幽的橘皮香在室内蔓延。她们两人谁都不想动弹。“我今天没去上课……反正,老师都说了,期末交份设计图就好了。”安凌闷闷地出了声。陈茉不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触动阿凌的某跟弦,过了会儿,她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去就不去,有些课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安凌抱膝转过头,两眼直直地看着陈茉的侧脸,“茉茉……”突然,她跳下沙发,陈茉正纳闷她要干什么,就看见她拿了一把小剪刀重新坐回了沙发。“不要动哦!”安凌抓起一小绺陈茉的发梢,拿起小剪子毫不犹豫地剪下去,“你看你这头发分岔分的,亏你还是黑长直,我看着都嫌丑!”

  

陈茉笑着说,“好好好,你剪你剪,好像你没有一样。”一边也抓起了安凌的发梢。两人互相检查,简直像在头上捉虱子,看到一点分岔都毫不留情的剪掉,偶尔还能有意外收获——“天啊茉茉你居然还有根白头发!医学狗也太累了吧!”轻轻地一声尖叫:“别动!”然后继续仔细地拨来拨去。狭小的空间充斥着温馨的幸福,没人去考虑这应该算是怎样的关系。

  

“茉茉,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再这么撒娇下去,我们连猫都不用养了,养你就够了。”

  

陈茉作为临床学制八年的蓉大学生,经常忙的吃不了饭,甚至凌晨一点还在实验室泡着,临近期末,这种情况尤甚。陈茉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想了想只揣上钥匙便打算走了。“哎,陈茉,今天走的这么早啊,这可不是你女超人的作风啊。”同组一个男生开玩笑地说。“明天不是还有人体解剖学,家里还有只猫要照看。”

  

“哎,什么猫啊!你家还养猫了啊!有空抱来给我们看看啊……”

  

声音逐渐被陈茉抛到身后,越来越小。

  

近夏的八点钟左右,蓉市的天反倒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了。用爱玲所言的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黄昏刚澄淀下来,天上反而亮了,碧蓝的天,下面房子墨黑,是沉淀物,人声也跟着低了下去。”

  

天热,陈茉把长长的头发盘了上去,伴着校里长桥上传来的吉他声,步履不停地向校门口走去,除却这弄弦的声音,也只能听到哒哒地走路声了,不慢,且规律。长桥算是蓉大江安校区的一景了,一年四季总有人坐在桥头上弹着不知什么调的吉他,似是在招引着什么人。陈茉走的更快了些。

  

开门进屋,屋里冷冷清清的,陈茉扫了一眼便知没人。不知道阿凌有没有吃晚饭,也不知她几点回来,陈茉想了想,给安凌发了条短信:

  

“吃晚饭没?回来前说一声,我做夜宵吃。”刚想发出去,又觉得有点凶,删掉改成了“阿凌,我回来了。等你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发出去消息后总有点心神不定的,几次按亮手机看屏幕,却没有回消息,陈茉心里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指针指向了九点半,陈茉冲着窗外向着校门口张望,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几盏昏暗的路灯衬得整条路愈发可怖。打了几个电话,却只听到甜美却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茉抓起钥匙,打算出门看看。这时,她听到玄关处传来钥匙拧门的声音,她心突然一酸,不知怎地就想起安凌以前对她说过的话:“我出门从来都不喜欢带钥匙,从小时候到现在,因为我知道家里总有人在等我。如果家里没人,那算什么家……”

· 三 ·

门开了,一个巨大的背包首先跳了出来,随后,是一张疲惫的脸。安凌左手托着一个盖住了她半张脸的大背包,右手举着刚拔出来的钥匙,看到陈茉刚穿了一只的鞋,惊讶地说:“茉茉,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陈茉嗓子突然一哑,“啊……”她那原本即将脱口的质问“为什么不回我短信手机关机,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卡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了,在看到她掩饰不住的疲倦的眼神后,陈茉除了心疼,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

  

陈茉拿过安凌手中的背包,比她想象的要沉许多,险些没接住。“我们要交期末作业了,家里没带回来全部的工具,我不得不去画室做设计……”安凌委委屈屈地说,“手机没电了,我先去插个电源开个机。”

  

“咦!茉茉给我发过短信啊……我错了,我才看见嘛。”安凌蹲在地上刷手机,看到短信提示直起身来,扭头对厨房里的陈茉提高了音量说道。这栋房子小,厨房与客厅就隔着一个小小的通道,不用喊,稍有一点动静就听得清。

  

没听到陈茉的回应,安凌有点慌,茉茉不会是生气了吧。她站起来,踢踏着拖鞋几步向厨房走去。“从校门走向这个小区的这段路……墙厚,路又深,踏出校门后有好长一大截路黑黢黢的,挺宽的,路灯好像坏了几个,又没人,挺害怕的……”安凌眨巴着大眼睛,手怯怯地搭在陈茉胳膊上,声音楚楚的,仿佛生怕话说多了被人发现哭过。

  

陈茉现在真的一点脾气没有,就是现在,沉静得拉长到永恒的这一霎那,小小的厨房一灯荧然,陈茉侧过脸温柔地看着安凌,她的侧脸迎着挂在上方的灯,目光下视,睫毛像深灰色展翅欲飞的蛾子,暂时歇落在清瘦的面颊上。“阿凌乖,不怕,以后我去接你回来,下次回来晚先给我打个电话……饿了吧,陪我吃点夜宵,厨房烟重,你先去客厅等着。”

  

“我不嘛,总是你在做饭,我也要学!我要陪你一起在厨房!”安凌一双溜溜的大眼睛坚定地看着陈茉,陈茉被看的怔怔的,“我们的阿凌长大了啊,不像小时候被烟熏到就哭了,现在都想学做饭了啊。”

  

“哎呀!小时候的黑历史就别提了嘛!”安凌撅着嘴跺脚说,突然话锋一转:“茉茉,明天你有什么好玩的课啊。”

  

“明天啊……有余老师的人体解剖课。”

  

“余老师?那个传说中医学院的四大名捕之一?你们真的要解剖人啊……”

  

“是啊……不知道我们明天的‘老师’是谁呢。”

  

安凌听得疑惑起来,“老师?不是余老师吗?”

  

“不是余老师,这个‘老师’是一个尊称,也不只有一个,只是‘老师’们都比较凉,而且不能说话也不会动,只能直勾勾地躺着……”陈茉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得阴沉沉的。

  

“什么老师躺着啊,还不能说话不能动……啊!”突然反应过来的安凌吓得松开了抱着陈茉胳膊的手,“你讨厌!大晚上的说这个!”

  

陈茉勾起了嘴角,忍笑忍得非常辛苦,在经历过活体解剖青蛙小白鼠后,她们不仅对剖人无动于衷,甚至还能在尸体标本旁若无其事的抓紧补眠。

  

“我还以为你们会管你们的解剖尸体叫‘实验体’‘标本’‘X号尸体’这种……没想到你们居然管它们叫‘老师’。”安凌突然顿了顿,也笑了起来:“哇,学理工的医科的,稍有一点人情味,就显得这么可爱。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不苟言笑非常严肃的呢,小时候……呃,包括现在,我都害怕去医院。”

  

“我也很怕去医院啊,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家就是‘医学世家’呢,没什么别的选择……人体解剖课刚开始要先学理论知识,第一次剖人的时候,老师不告诉我们剖人,据说是怕我们前一天睡不着,其实我觉得像是为了满足老师的恶趣味,看一看我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还有呢还有呢?我还要听!”

  

“还有啊……”

  

……

· 四·

时间晃晃悠悠的过,已是大四了。这天陈茉去上课,她是本硕八年制,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课业。安凌的课结的早,毕业答辩也结束了,本该早早去找工作实习的她窝在家里没事干,蜷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知怎地,今天心乱的像麻一样,什么都玩不下去。

  

窗外忽然有凄凄惨惨的二胡声传来,跛脚老人走得慢,二胡声断断续续在校门口与小区之间的路上穿来穿去,拉的这一支简短的小调再三重复,像佛家卍字符一样不断头。从窗户向下望去,时不时有人塞给他三五零钱。调子不间断的拉,听在安凌耳里简直像是昭示什么不详,直勾勾的一条短路流淌出了一个未来的地图。

  

手机急促的震起,安凌低头一看,备注显示的是姑姑。安凌心更慌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自己的慌乱找到了寄托的地方,她按下了接听键——

  

“凌凌,你爸爸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本来以为是年纪大了的正常病症……可是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不告诉你,怕是你爸爸……凌凌,姑姑知道你一直在怨恨我们,可是当时真的是没办法……”

  

安凌手都在抖,手里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她没有力气举起来。“姑,姑姑,你在说什么啊……”

  

“克雅氏病……”

  

陈茉开门进家,看到的是搬家时都没有这么凌乱的一幕,整个客厅,稀稀落落洒满了颜料,破碎的撕毁的画,和抱膝坐在客厅中间的安凌。

  

听到声响,安凌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陈茉不说话。陈茉一阵心惊,安凌就是再难过,也不会见到她一语不发。“宝宝,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安凌嘴唇翕动了两下,哑的什么都说不出来。陈茉站起来,跑去倒了杯水,“你还有我,我永远都在……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茉茉……我爸爸,得了绝症,死亡率是……100%……”

  

陈茉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阿凌,阿凌你听我说。目前医学界死亡率是100%的病,只有两种,一种是狂犬病,一种是克雅氏病,可能是别人在跟你复述的时候没有表达清楚。”

  

“就是克雅氏病!没说错……”安凌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放声大哭。

  

克雅氏病,目前没有可行治疗方法,早期病症非常类似于老年痴呆症,发病后病程极快,一般会在发病的一年内死亡,没有常规治疗法,最多只能维持生命和针对如抽搐一类的症状,最终改变不了必死无疑的局面。克雅氏病正好是陈茉上学期期末研究的课题。陈茉心里除了叹息和心疼外,没有任何办法,目前国际上最新的研究都没有应用于临床。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对医学生而言,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过于自己是医生,却没有办法挽救亲近的人的性命。可是她说不出口,她真的没有办法把这个伤害再次加诸于阿凌身上。

  

“阿……阿凌……”

  

“茉茉,我高中的时候,妈妈去世了。”安凌突然说道,带着诡异的平静,“是宫颈癌,最后,是爸爸亲手放弃了治疗。”

  

“我知道妈妈很痛苦,但是宫颈癌死亡率并不是100%不是吗,如果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奇迹就会发生不是吗!……妈妈去世后没多久,爸爸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呵呵,他有什么脸让我回去!他该!他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出来的。

  

陈茉搂紧了她,良久说道:“阿凌,知道我为什么会搬走吗……因为那时候,我爸爸在北京协和医院正式晋为主任……所以阿凌,如果你决定好了,可以把你父亲送到协和来。”

  

“阿凌,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对你可能会很残忍,但你一定要挺住。克雅氏病患者一般活不过一年,而且会伴随短期记忆障碍,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忘了你……即使是送到北京来也没有好的办法,现在主要是对症和支持治疗,如鼻饲、控制抽搐等,最好的情况是……活两年。”

  

“我……我知道了……茉茉,我想回去陪陪他,即使我还是,我还是过不去那关。”

  

送安凌上飞机后,陈茉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安凌的消息。一天又一天,发的微信消息如沉大海,电话拨过去已经成为了空号。

  

陈茉心不在焉的写着实验报告,突然桌面震了一下,手机屏亮了起来。陈茉突然感觉被戳了一下,这是她为她的阿凌设定的特有的震动。陈茉慌忙把笔甩出去,抓起手机,却又迟迟不敢解锁。

  

“茉茉,爸爸今天出殡。我打算留在北方照顾姥姥,原谅我的胆小,不敢当面和你说再见,对不起。这个微信号我不会再用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陈茉再也没有见过安凌,按照以前的地址找过去,得到的回复是,查无此人。好像这个人凭空出现这二十二年一样,了无痕迹。

  

医院永远人来人往,正在规培的医学毕业生往往是最忙的,内外妇儿走一圈,随时都有布置下来的活。“陈茉,在这发什么呆呢,别偷懒了,那边还叫你帮忙呢!”一个同样穿着实习服的女子拍了呆在走廊中间的陈茉一下,陈茉从遥远的回忆中惊醒,脚已站的酸涩不堪,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和脚踝,踉踉跄跄地跟着这个女子走了,两人逐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安凌……这样做不会后悔吗,你真的不要正式再见她一面吗?”

  

“哥,我活不了几年了。茉茉她这么心软,眼睁睁看着我死在她眼前,她会崩溃的,我不能这么自私……在我还能记住她之前看到她过的好,我就没有遗憾了……”

  

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病原学的课堂上。

  

“……克雅氏是一类致死率高且无治疗方法的蛋白质致病疾病,常有染色体家族遗传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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